夜晚,帝都下起了綿綿小雨。
許是暑氣未消的緣故,紛如牛毛的雨水還未落地便化作絲絲縷縷的霧氣在空氣中蔓延。
空氣逼仄泥濘,腐朽的潮濕氣充盈着城市的各個角落。
世界好似被罩進了一個巨大且密不透風的匣子裡,憋得所有人喘不過氣。
東郊碼頭,姜頌禾安靜地躺在地上。
雨水混雜着深赭色鐵鏽,幾乎浸透了她的頭發。
她的面容煞白,雙唇不見血色,微微張開的下颚機械性地顫抖着。
整個港口靜谧得可怕,時間都仿佛凝滞住了。
“頌禾……嗡——頌禾……”
急促的叫喊聲伴随着斷斷續續的嗡鳴從遠處傳來。
模模糊糊間,姜頌禾看見一群人朝着她的方向狂奔着。
他們的步伐淩亂,俨然一副着急慌忙的樣子。
姜頌禾看不清他們的臉,悶重的腦子更思考不出他們是誰。
她隻知道他們認識她。
冰冷的水氣在姜頌禾的臉頰上蓄成一顆飽滿的水滴,然後順着面骨流進她的嘴裡。
苦澀中又帶了些土氣。
身下,洇開的鮮血逐漸吞噬她的理智,姜頌禾感覺自己的四肢麻木無力到了極點,意識也逐漸混沌。她的腦袋很重,克制不住的困意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
最終,她努力支撐起來的眼皮還是合了起來。
黑暗中,她聽到淩亂的腳步逐漸逼近,甚至有人按着她拼命地呼喊——
“顧醫生,傷者體溫急劇下降……”
“聯系手術室,随時準備手術!”
他們在搖晃她。
“姜警官……醒醒!醒醒!”
“頌禾!”
“頌禾!”
-
“姜頌禾!”
随着一聲暴怒,重物摔擊桌面的聲音在姜頌禾的耳邊轟然響起。
姜頌禾“噔”地一下站起身子:“到!”
許是困意未消的緣故,姜頌禾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在空氣中晃動了幾下。
她閉着眼,意識一時間有些拉不回來。
“哈哈哈哈……”
注意到周圍嬉笑聲,姜頌禾睡蒙了的意識逐漸清醒。
她目視了一圈。
這是一間算不得大的屋子,白牆木窗,長桌窄凳,規整統一的長方形雙人課桌和一群穿着紅白色外套的小孩子占滿整個空間。
一切都像極了一個設備齊全的教室。
隻是……
這發舊坑窪的桌子!這掉屑泛黃的牆面!這斑駁黝黑的天花闆!還有門口這泛着年代感的木門和充滿年代感的原色供暖爐!
我靠!
這還是二十一世紀嗎?
給她幹哪兒來了?!
姜頌禾覺得自己腦袋疼得厲害,掌心不自覺扶上自己的腦門。
殘存的前世記憶停留在一個雨夜碼頭,當時她在抓嫌疑犯,結果在殊鬥的過程,嫌疑犯朝她打了一槍。
然後她就進入半昏迷狀态了。
再然後她就什麼都記不得了……
她是死了嗎?
“姜頌禾,說一下,老師剛才講了什麼。”
“啊?”
思緒被打斷,姜頌禾仰頭看着面前這個比自己高半個身子的中年婦人。
她指了指黑闆,不明所以地問:“一元一次方程是什麼很重要的知識點嗎?怎麼人都死了還要學這個?”
不能中年婦人回答她,姜頌禾恍然大悟。
難不成學會了,可以優先投胎進一戶好人家?
中年婦人面色逐漸陰沉。
毫無察覺的姜頌禾繼續自顧自地說:“那如果我學會了,能不能在不改變國籍的情況下,把這玩意投成粉的?”
說着,姜頌禾摸了一把自己頭頂的黑發,補充道:“鹿目圓那種。”
“哈哈哈哈……”
周圍再次響起一陣哄鬧。
“姜頌禾,你是沒睡醒嗎?”一個突兀的頑皮聲響起。
“都閉嘴。”中年婦人把手裡的課本粗魯地甩在桌子上。
課本帶起的怒風吹得姜頌禾的頭發直往後倒,她本能地閉上眼又睜開。
整間教室瞬間鴉雀無聲
中年婦人重新拾起課本:“剛開學就想染發!還染粉的,你還想不想上天啊?”
姜頌禾一聲沒吭,隻敢暗自腹诽。
這不就是在天上嗎?
中年婦人指着教室後面:“給我滾去後面站着聽,别打擾其他同學上課!”
姜頌禾眨眨眼,呆滞了一秒。
“趕緊過去!”中年婦人的耐心忍到了極點,她咬牙切齒道。
“哦……哦……好。”
初來乍到,姜頌禾知道自己惹禍了,她胡亂地抱起課桌上的書打算跑過去。
可還沒等她邁開步子,身體先僵住了。
“你又在幹嘛?”中年婦人不耐煩地說。
“我剛來,可能不太懂規矩,”姜頌禾躊躇了片刻,問道,“我應該怎麼過去?可以走嗎?還是飄過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