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清冷的聲音從屏風外傳進,“太後責罰你了?”
陸聽晚手上的藥瓶驟然落地,滾到程羨之一雙銀線鑲嵌的黑靴旁,回頭時望見屏風外立着的身影,一副詫異,“你,你怎麼來了?”
程羨之不答反問,“因京兆府出庭作證才打打的你?”
“你既知道,何故還問?”陸聽晚回神趕忙将外衫拉回,蓋過肩頭,裡邊沒穿别的衣裳,隻能背過身不讓人窺見自己的春光。
“你下回來的時候,能不能讓人通傳一聲,”陸聽晚話裡帶又責備,“我們可是有約定在先的。”
程羨之毫不在意說:“你院裡無人值守,我便進來了。”
風信這會才回來,從院門進來就看見立在正屋門外的程羨之,風信想着人還在裡邊,隻能硬着頭皮過去,從身後喚了一聲:“大人……”
眼見風信要進去,程羨之沒有要讓道的意思,冷冰冰不容人質疑,“出去。”
風信露出擔憂,很是為難,卻聽陸聽晚說:“風信,冰塊拿進來,你先下去歇息吧。”
風信戰戰兢兢貼着牆面進去,放下冰塊,“二夫人,廚房的冰塊就這些了,天涼,您别……”
“我有分寸,你先下去。”
風信走時還心疼不已,見她受傷,還要與程羨之周旋。
屋内獨留二人,原本冰冷的聲音似柔了下來,“若往後太後宣見,你可先差人傳話于我。”
陸聽晚拿了帕子,裹着幾塊冰塊,敷在傷口處,疼痛稍微得到舒緩,她腦子也更清醒了,“傳話給大人,又能做什麼呢?”
“其實你也可以如實與太後說,能讓你聽得去的消息,便不會對我有何影響。”
陸聽晚嗤笑出聲,“大人可是太高估我了,我并沒有那個本事能從您這裡,聽到任何能夠給太後交差的信息,太後若是這麼好糊弄的話,今夜便不會賞我一頓鞭子吃。”
“我不但不能抱怨,還應該對大人感恩戴德才對。”
“大人明知道我是太後的眼線,仍願意留我一命,已經是我陸聽晚的福氣了。”她說得輕巧又平淡,仿若當真不曾有怨。
“我不求旁的,隻求大人記着承諾就行。”
“随你吧。”程羨之見她不領情,出了雁聲堂。
程羨之走後,風信回來給陸聽晚接着上藥。
“大人來可是為難夫人了?”
陸聽晚苦笑,“他要是想為難我,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犯不着特意過來惡心我。”
不過也是,他為何突然來此,走這一遭卻沒說什麼要事。
“您這傷怕是要留疤的,好端端的怎麼就挨鞭子了,大夫人和大人都在宮裡,主君和夫人還有大小姐也都在,竟沒人為您說一句話。”風信并不知情,隻是覺得心寒,“依風信看,他們還沒洛公子對您真心呢。”
陸聽晚忍不住笑,可是越笑那傷口越疼。
“好了風信,不說那些了。”
“不過也算有件好事。”
“挨打了還算好事?您未免心也太大了。”
“好風信,太後允了讓我以陸聽晚的身份外出經營知春裡,也就是說,即便日後程羨之後悔要拿知春裡脅迫我做不想做的事,沒有太後命令,誰也管不着咱們了。”想到此處她憧憬接下來的打算。
她在太後和程羨之的對弈裡玩轉,不惜自請受罰謀得信任,也是對太後表忠心。
在這如履薄冰的深潭裡,尚有一處淨土隻屬于她自己的,那便是知春裡。
風信說得對,至少洛雲初而言,是真心待之,沒有任何利用、算計與權衡。
今夜是中秋,昨日去了未央街商會大樓與他一同吃了月餅,陸聽晚告知中秋當日要在府裡過,便不能出來陪他。
洛雲初心知肚明,隻道無需顧及他。在陸聽晚這裡,他總是會無條件支持與理解,也會在她陷入谷底時給足希望和鼓勵。
或許這樣的洛雲初,眼下于她而言便是這京都虛以委蛇的陰暗處裡,尚存的一縷陽。
想到這,她也不覺得苦了,反而面上露出難以消散的笑,那笑含在嘴角,襯得人朝氣。
風信揶揄她,“二夫人一聽洛公子便難掩笑意,可是您受這傷得在府裡養幾日才能出門,又得好幾日不見了。”
“無妨,”陸聽晚吩咐道,“你将這藥收好。”
“夫人上了藥早點歇息,”風信叮囑她,“這冰塊雖有舒緩的效果,可是入秋夜涼,您别凍着了。”
陸聽晚嫌她啰嗦,敷衍着連連點頭應道,夜裡她隻能趴着軟枕睡,疼得火辣辣難受并不好入眠,困的不行也不知何時睡着了。
翌日公孫雪撐着沉重的頭醒來,第一句便問程羨之昨夜可來歇息了。
露珠如實說:“夫人先回的府,主君回來已是子時,您酒勁上來等不住先睡下了,主君去書房待了會,之後……”
“之後如何?”公孫雪見她話裡有話,不安問。
“之後,”露珠溫吞說,“之後主君去了雁聲堂……”
“主君去了雁聲堂?”公孫雪心底咯噔一下,猛然站起身,那顆她一直緊繃的弦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