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沉,天地沉浸在一片寂靜中。
大戰過後,素水河面又恢複了往日的甯靜,粼粼江水在月下閃着爍爍華光,隔着勾欄瓦市的燈火瞧過去,好像同往日并無不同,隻是走的近了,濃重的血腥氣便鋪天蓋地的襲來,熏的人直犯惡心。
血紅色的江水上,一艘沉重的大船靜靜飄在江面上,船身古樸厚重,雕刻着繁複的龍形紋路,船頭飄着大梁旗幟,層層将士守護在船艙周圍,這是大梁皇家禦用的官船。
船艙外,幾名禦醫正在來回踱步,為首的禦醫銀發長髯,眉頭緊鎖,眼神中滿是憂慮與焦急,背着大大的藥囊,雙手背在身後,不時停下望向船艙,仿佛這樣就能穿透艙壁看到裡面的狀況。
一旁聚集着市舶司、樞密院、殿前都指揮司和侍衛馬軍司,幾人清理河面後,趕着過來向太子禀告,卻被念塵告知,讓他們等着,此刻誰都不見。
船艙外被沉重不安的氣氛籠罩着。
“念大人,殿下可是受傷了?”樞密使急切的問。
今日殿下大戰黑衣人的場景大家都看到了,隻是黑衣人和他帶來的人武功高強,殿下和另外幾名他們不認識的人親自對戰,殿下在此戰中受傷也說不定。
太醫見問,也忙小步快走過來,面上都是焦急的神色。
念塵低聲道:“辛苦各位大人,殿下無礙,幾位大人先候着,殿下忙完自會傳召。”
大梁上下皆知,東宮禦下極嚴,沒有太子口谕,問再多也是徒勞,太醫蹙了蹙眉頭,踱步走開,繼續在船艙中踱來踱去,不時朝船艙内瞧一瞧。
而此時的船艙内,淡淡的血腥味夾雜着濃郁的藥草味道在空中彌漫着,阮予墨面色蒼白,安靜的躺在床榻上,蔓延至脖頸的黑色劇毒顔色褪去,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一身荼白暗花細絲中衣鮮紅一片。
“怎樣?”範居然紅色長袖被刀劍劃開長長的口子,看起來有些狼狽。
“半步倒暫時被壓制住了,若想徹底清除,還需要費些功夫。”安素晚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凝着床榻上眉眼如畫的男子,淡淡一笑。
聞言,鄭景行和箫南風同時松了一口氣,命保住了就好,隻要人活着,餘毒這些,怎麼都能清理幹淨。
範居然緩了緩,又重新換上玩世不恭、風流潇灑的笑意:“本宮就知道,這尊佛命大着呢,”說着,他笑嘻嘻的凝了一眼安素晚,笑道:“你還真是他命中貴人啊,寶貝的很,半步倒這種絕迹幾百年的毒都能被你解了。”
安素晚剛剛将阮予墨從閻王手中搶救回來,聞言,淡淡笑了笑:“他救我一命,我還他一命,公平的很。”
見她神色有些疲憊,箫南風含笑道:“瞧着花兄也累了,還落了水,倒不如早些歇息,有什麼話明日再聊也是一樣的。”
範居然瞧着她果然很累的樣子,面色微微蒼白,忙笑說:“也好,花兄先歇息,隻是這尊佛如果有什麼情況,少不得還得麻煩花兄。”
安素晚自床榻上站起身,笑道:“行,今夜慌亂,确實疲累了些,幾位派人守着他,每隔一個時辰喂一次藥,若是燒了,便用烈酒擦拭額頭、腋下,小心些,别碰到傷口,”緩了緩,她又道:“傷口若是崩開了,便用清水擦拭幹淨,再用幹淨的紗布重新裹好,若我所料不錯,想來明日戍時他就能醒了。”
範居然手搖玉骨扇,笑道:“我記下了。”
他揚聲對外面喊:“念塵~”
念塵快步走進來,拱手:“殿下。”
“帶花公子去隔壁歇息,準備一桶熱熱的熟水,再派幾個人侍候花公子沐浴。”
安素晚忙制止念塵,笑說:“我們走江湖的,委實沒那麼多講究,隻是墨小王爺的毒還缺幾位藥材,我去尋一尋,今夜便不打擾諸位了,”她一拱手,含笑道:“相逢是緣,諸位,後會有期。”
這是要走?笑話,這尊佛還昏迷着,誰敢放走他的貴人。
範居然忙拽住安素晚衣袖,笑的一派風流:“花兄莫急,我大梁皇宮倒是存了不少珍惜的藥材,需要什麼吩咐本宮一聲,我即刻差人去尋了來,即便我大梁皇宮沒有,我皇室禦醫倒也還算中用,吩咐了命他們去尋了來就好,花兄忙了一夜,這些許小事,怎好勞煩花兄親自跑一趟。”
南齊太子箫南風看範居然一副小心又谄媚的樣子,微微勾了勾唇角,點頭附和:“花兄不會武功,聽範太子的,留下來沐浴更衣一番也好,小心着涼了。”
東魏太子鄭景行并不認識這位花公子,隻點點頭,表示贊同。
安素晚歎口氣,笑說:“非我不願,隻是我說的藥材便是藍冠噪鹛的血,以血入藥,可解百毒,先前墨小王爺的藍冠噪鹛被我不小心放了,理當由我尋回來。”
幾人這才想起,大邺靖王府小王爺出現在大梁長安城,便是來追藍冠噪鹛的,傳聞藍冠噪鹛的血确實可解百毒。
這邊難辦了,範居然心虛的摸摸鼻子,他晌午才讓人将藍冠噪鹛在大梁皇宮的消息傳的滿城皆知,據說這小東西靈的很,定是躲起來了,哪那麼容易尋得。
若是容易,阮予墨也不至一路從大邺追到西晉,又從西晉追到東魏,再從東魏追到大梁長安城了。
尴尬,尴尬的很。
箫南風幹笑兩聲,對侍候在測的無殇說:“那個,無殇啊,要不你辛苦辛苦,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