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早,大梁長安城内一片寂靜,青石闆路上晨霧未散,安素晚策馬哒哒的走在沒什麼人的小道上。
循着一巷子玉蘭樹走到盡頭,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前,門扉 “吱呀” 輕響,老管家的身影立在朱漆門檻内,伸手接過馬鞍笑說:“大姑娘可算回來了,熱騰騰的早食已經備下了,姑娘喝點子羹湯暖暖身子。”
安素晚挑眉笑說:“安伯好靈的消息。”
老管家笑意慈愛:“角宿一路上趕着回來的,說是大姑娘勞累,讓廚娘備了早食,這不,正巧回來就能吃了。”
安素晚彎起眉眼,含笑對小院角落一處隐蔽的地方笑道:“有勞了。”
穿過遊廊時,她瞥見膳廳窗棂透出的燭光,八仙桌上擺滿了精緻食盒,食指大動。
老管家窺着她的神色,笑眯眯說:“大姑娘愛吃的紅豆糕、白玉水餃、流雲千層酥…… 還有您最愛喝的銀耳雪梨羹,都煨在溫鍋裡呢。”
用熟水淨了臉,管家掀開食盒,熱氣裹着蜜餞的甜香撲面而來。
咬下一口還冒着熱氣的糕點,軟糯的口感裡混着紅棗的清甜。
老管家笑說:“知道姑娘喜甜食,這棗泥山藥糕是廚娘特意按照愉念交代的方式做的呢,姑娘嘗着可是愉念做出的味道?”
安素晚笑意溫軟,點點頭:“好吃。”
拿起銀匙舀起一勺粥,入口綿密溫熱,從喉嚨暖到胃裡。昨夜在碎箋崖下的驚險畫面、人心的險惡和惡心,在這一刻,竟被這滿桌的煙火氣、老管家關切的目光,悄然驅散得無影無蹤。她又夾起一塊紅豆相思糕放入口中,軟糯清甜,嘴角不自覺溢出笑意,隻覺心間被溫暖填滿,再無一絲寒意。
原來這世上最鋒利的不是刀劍,而是永不落空的牽挂。
山高水遠路有險,幸得人間總有三分甜,七分暖,熨平歲月褶皺。
安素晚靜靜吃了半晌,覺得胃裡暖暖的,才開口問道:“昨日在阮宅的是誰?”
老管家知道大姑娘忙着,悄悄退出房間關上房門。
一道黑影自梁間飄落,黑色勁裝未帶起半分風聲,司棋笑說:“主子,司琴昨兒扮做主子的樣子宿在阮宅了。”
見她點頭,司棋繼續說:“左右無事,等養足精神再過去阮宅也不遲。”
安素晚垂眸望着滿桌子熱騰騰的食物,又想起碎箋崖下坍塌的大殿中那些深深淺淺的抓痕,耳邊似乎能聽見那些絕望的尖叫聲,心底冰涼一片。
“不行。” 她淡淡道:“阮予墨隻怕會回去一趟。”
司棋張了張嘴,終究沒再勸。
主子從回來後就恹恹的,心情很沉重的樣子,定是在碎箋崖下發生了什麼,那地方九死一生,偏偏主子昨日不讓人跟随。
此時天已經大亮了,司棋嘟着唇瓣取過青銅燭台旁的镂空雕花銅罩壓向燭火,燭火不甘心,火星子噼裡啪啦地濺出來,倒像是她此刻冒火的心。
司棋是藏不住心思的性子,心中的擔憂都在臉上寫着,不高興都寫在頭發絲兒上,連吊起的馬尾都翹得比平時高幾分。
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想着大阿兄真是培養了幾個寶貝給她。
“你和司琴便跟在我身邊吧,順便給我講講這幾日大邺皇帝的動向。”日頭穿過窗棂徑直落在八仙桌上,白瓷碗裡的粥表面結了層薄皮,被陽光鍍上琥珀色的光,已沒了熱氣,安素晚挑了挑粥上的白皮,語氣雲淡風輕,卻藏不住眼底的縱容。
能跟着主子?
司棋瞬間轉悲為喜,眉眼彎彎得像月牙,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安素晚身邊,開心應是。
安素晚忽然輕笑出聲,微微搖了搖頭。
***
果然如安素晚所想,她剛剛潛進阮宅沒多久,阮予墨便回來了。
朱漆大門在吱呀聲中緩緩洞開,阮予墨握着銅環的手微微發僵。
半月前倉皇離去時,大門外的垂絲海棠還綴着将謝未謝的粉白花瓣,風過時簌簌落在肩頭,而今梧桐葉已長得遮天蔽日,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在青磚地上灑下銅錢大的光斑,被風一吹,竟晃得人睜不開眼。
他踩着滿地斑駁光影往裡走,阮叔笑呵呵的迎出來。
阮予墨随口問:“花知意呢?”
說起這個讓人又憐愛又頭疼的小女郎,阮叔塌了肩膀,說:“花姑娘說總在家裡,無趣的很,前幾日跑出去玩了,老奴無能,沒能跟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