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麼。
再一次回想那些人的眼神。
他覺得籠罩在自己身上的陰暗的部分在此刻找到了一個宣洩點。
蘇行此刻特别想笑,你看,不過才兩個月時間,他已經變成什麼模樣了——某種陰暗的東西不知何時開始在他的心底孕育,如今已破殼而出。
“寶貝兒,以後你想去哪裡,我陪着你。”任文斌伸手揉了揉逐漸變得幹燥蓬松的頭發,緩緩開口。
任文斌的話放在任何一個場景中都是一句加了蜜糖的,讓人備受感動的情話,但隻有放在他蘇行面前時,這句話就透出了詭谲可怖的味道。
蘇行沒有回應。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他隻是伸手摸了摸自己心髒的位置,默默地思考他未來還能再承受幾刀。
他想了片刻。
然後發現他已經沒必要再考慮這個問題,當他在橋洞下睜開眼,看到任文斌的那一瞬,他已經崩潰了。罐子已經摔破,今後再怎麼摔它也不會再好起來。
入夜。
任文斌收到了一個盒子。
這盒子比巴掌大一些,通體銀白色,隻有一本字典的高度,盒子裡夾了一封手寫信件,上面全是英文,任文斌掃了兩眼便把盒子連帶信件一起丢到一旁。
“什麼東西?”
“一個距離感應裝置。”
隐隐的,蘇行聯想到了一些不大好的東西。他在任文斌眼皮底下把那銀白色的盒子打開。
盒子裡面的東西很簡單。
兩枚樣式相同的,像是戒指一樣的東西。
銀白色,很标準的圓環形,要比一般的戒指要寬一點,戒面上鑲嵌幾粒細碎的璀璨的鑽石,内裡刻有幾個他看不懂的英文與字符。這種東西怎麼看都是往手指上帶的。
但。
回憶一下任文斌剛剛說過的話。
距離感應裝置。
蘇行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什麼東西壓在他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在下一瞬間,他猛的感覺到什麼東西重重錘上心口,差點把他打蒙。
再然後,所有的負面情緒煙消雲散,就如黑雲散盡,雨過天晴。
“距離多遠?”蘇行拿起其中一枚戒指在手中把玩,看了半天都沒有看出來這枚戒指上有科技的痕迹。
任文斌擡眸。
“過五十米會有響應。”
蘇行試着把手中的戒指套到自己的拇指上,不過他還是高估了這戒指的大小,指環卡在指節,進退兩難。
“……”
他擡頭,恰巧撞上了任文斌的眼眸,仍是那片如夜一般的墨色,不知是看習慣了還是怎樣,在那雙眼睛裡他看不到某些讓他覺得惡心的色彩。
或許眼前這個家夥是個無欲的人,又或許,是眼前這個家夥的欲望太深,深到了普通人難以看透的地步。
“你要用?”
任文斌眸色幽深,從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你說呢?”蘇行笑着反問。
他現在,不外乎破罐破摔,坦然接受現實罷了,即使生活真如強x,日子他還是得過。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大學,高中,或是萌動的青春期,在他無意中看到一個漂亮的女子或是在他與一個女孩交往時,他也曾幻想過。
在未來的某一日。
他将攜着他心愛的女人的手,在彼此父母,兄弟,姐妹,朋友,同事的見證之下,共同邁入婚禮的殿堂。而在那時,他與那個人将交換彼此的誓言,他将發誓愛她,守護她,陪伴她,直至白頭。
他将把代表着婚約的戒指帶在她的無名指上。
這段幻想中的未來在現實迎來了兩個轉折,使得他眼前的場景變得詭異起來。
第一個轉折,是父母的車禍。
幻想破了一個角,岌岌可危。
第二個轉折,是他眼前的這個男人。
至此,全部都被盡數碾碎。
蘇行看着眼前的男人攜起他的左手,把拇指上卡着的指環緩緩卸下,在兩者摩擦産生的絲絲縷縷的痛楚中,緩緩地,把這個戒指套在他的無名指上。從型号到大小,嚴絲合縫,就像它一開始就是為他設計的一樣。
隻可惜這枚戒指的意義并不是那麼美好。
它不過是個枷鎖。
他默許了那個男人把這道枷鎖套在他身上,把他鎖在他的身邊。
蘇行擡手看了看左手無名指上閃爍着碎光的戒指。
久久不語。
至此,以五十米為限。
他給自己套上了一道枷鎖,把自己關進了要關押他的囚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