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靜吞了藥，放下水杯搖搖晃晃地起身，“看樣子今天得提前走了，你……”
顧琉琛蹙眉一把将她按回去，“都燒到三十九度了，你還逞強？今天就别回去了，書房旁邊就是客房，我去上面拿床新被子下來。”
程靜趕緊拉住他，“别！這不合适。我打個車回去，很快。你好好做自己的事情，小感冒而已，已經吃了藥，很快會好。”
顧琉琛盯了她好一會兒，有那麼一刻他似乎要說什麼，話都要出口了又被硬生生壓了回去，最後掙脫她的手說，“如果你實在想走，那也再等等，等燒退了再走。你這麼發着燒回去我不放心。我去櫃子裡拿條薄毯，你在這兒休息會兒。”
程靜本來就恨不得馬上找張床挺屍，聽他這麼說緊繃的神經松了，跌在沙發上沒兩分鐘就睡着了。
顧琉琛拿着毯子回來時，程靜已經深眠，他輕聲叫了兩次她都沒聽見。
把毯子給程靜搭上，便坐在矮凳上凝視程靜。
他沒告訴程靜，上次警察局出來後顧廷要挾他要是考試進不了前五十就給他換家教，但如果進了前五十的話，可以考慮給程靜加薪。
放在以往，顧廷是沒有機會跟他說這種話的，因為他沒什麼可在乎的人和事。
現在顧廷不但有機會了，還一擊即中，快準狠地抓住了他的軟肋。
他已經很久沒有産生過想要強烈留住什麼的願望了，直到程靜一步步擠進他的生活。
他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越來越關注她，越來越在意她。
見她受傷會心疼會着急，見她被羞辱會憤怒會挺身而出想要保護。
一開始他以為這一切隻是因為他們很早就見過，他了解她那些從不宣之于口的痛，而她也恰好是那個他能把心底最深的傷痛傾訴出來的對象，直到崔錦一語驚醒夢中人。
崔錦問他是不是喜歡程靜，他否認，可顧廷說要換家庭教師時，他雖然表現得淡定漠然，可内心深處卻陷入了微妙的恐慌。
因為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和程靜之間的關系，隻是輔導與被輔導的關系而已。
她随時可以辭職走人，而顧廷也可以随時将她解雇。
不論是哪一種，他都是毫無選擇權的那個！
他花了好幾天時間問自己為什麼會恐慌，為什麼接受不了她離開，為什麼望着她的時候表面再冷淡平靜，胸口還是像被塞了條活蹦亂跳的魚……
去看電影的時候，他其實滿心雀躍，但程靜來得那麼遲，他心裡其實是有怨念的。
程靜的舊識他不認識，他們的話題他完全插不進去嘴，那是他永遠觸摸不到的關于她的時光……
她總拿他當小孩子看待，甚至高高興興地替别人給他送情書……
剛才他問她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她說成熟穩重有責任心有擔當會照顧人的，這些隻要給他時間他都可以做到，然而隻“大叔”兩個字就将他徹底打敗！
無論他怎麼努力怎麼追趕，也不可能追上她的年紀，不可能成為她口中的“大叔”。
世間，唯時間殘酷如斯。
他好像突然有點明白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無奈和絕望。
可是，六年而已，就真的這麼難跨越嗎？
他不信！
程靜醒來的時候，時針指向十一點，她掀開毯子坐起身，燒已經退下去了，但因為高燒導緻嘴唇發幹，她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不由一愣。
淡淡的薄荷味兒。
“醒了？”
顧琉琛正端着水杯站在餐桌旁，見她坐起來随口問了一句。
程靜卻被燙了似的猛地一驚，繼而回神尴尬地笑了笑，“啊，醒了。我得趕緊回去了，再晚出租車都打不到了。”
顧琉琛放下水杯，杯底碰上大理石桌面“嗒”的一聲脆響，程靜又是一激靈，騰地一下起身，略顯張皇地說了句，“我先走了。”
便匆匆往客廳門口走。
顧琉琛靜靜地看着她慌慌張張的背影，直到她拉開客廳的門，才不緊不慢地提醒了一句，“你的背包還在書房。”
程靜僵了僵，背對着客廳咬着下唇逼自己迅速冷靜下來，這才轉身，扯出個笑臉，“果然燒糊塗了，把背包都忘了。”
程靜飛快地從書房裡拿了背包出來，顧琉琛卻站在客廳門口等她。
見狀，她下意識地在距離顧琉琛三步遠的地方停了腳，“顧同學，你用不着這麼客氣，還特意等在客廳門口幫我開門。老師我雖然病了，但燒已經退了，完全沒問題。”
聽她可以強調“老師”兩個字，顧琉琛微微揚起下巴，僵嘴裡的薄荷糖咔咔嚼碎。
“我送你回去。”
程靜趕緊擺手，“别！已經十一點了，你明天還要上學，早點休息。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顧琉琛卻不理她，拉開門率先走了出去，出了大門，程靜才發現大門口停着輛黑色轎車。
顧琉琛掏出車鑰匙開了鎖，拉開副駕讓程靜上車，但程靜站在原地沒動。
“顧同學，你有駕照嗎？”
“你覺得呢？”
“你沒有駕照還敢開車上路，開什麼玩笑！這車我不會坐，你也不許開。”
“你是在擔心我？”
程靜沒好氣，雖然燒退下去了，并不代表她現在就身體舒服，“我擔心我自己！還想多活兩年呢！”
顧琉琛晃了晃鑰匙，沒接話，這時管家出來了。
他把鑰匙扔給管家，說了句，“辛苦王叔。”
然後鑽進後座坐好，又對戳在外面的程靜說，“你暈車，現在又生病，坐副駕駛。”
王叔笑道，“要不是聽少爺說，我都不知道你生病了，要不要先去醫院拿點藥？醫院有值班醫生。”
程靜連連擺手，“不用這麼麻煩，我身體素質一向不錯，抵抗力很好。明天去藥店拿點感冒藥就好了。”
“既然這樣，程老師先上車吧。”
“辛苦王管家了。”程靜上車時，實在沒忍住瞪了後座的顧琉琛一眼，顧琉琛直接裝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