蛐蛐一步一步爬到了施清奉衣領上,到了衣領上時還不忘記回頭看看何逸鈞,順便朝何逸鈞得意地扭扭屁股,挑釁何逸鈞的底線。
何逸鈞怒了,直接撲了上去。
同時施清奉似乎聽到了何逸鈞的聲音,停下腳步轉身一看,正好扶住了朝他狂撞過來的何逸鈞。
何逸鈞也差點撲上去,幸好及時刹住了腳步,才沒撞在一起,接下來便懷有閃躲的目光看着施清奉。
就怕施清奉說他不好好逃跑,鬼鬼祟祟又不知道在幹什麼。
施清奉道:“怎麼了?”
何逸鈞心道:……應該怎麼說?應該說我不小心把蛐蛐弄到你身上了?這樣?
施清奉忽然蹲下身子。
何逸鈞知道施清奉要做什麼,便道:“我腿好了,一點都不疼,你繼續帶路吧,不用擔心我,我能跑,能跟得上。”
施清奉起身,問道:“那你剛才在做什麼?”
何逸鈞推着施清奉,想讓施清奉轉回去繼續跑,道:“别問了,快走吧,我發現進來的山賊多了,聲音也就亂了。”
“短時間内他們應該找不到我們,我們還有機會逃出去,天徹底黑之前應該能走出這片樹叢。”
施清奉身子不動,仍在問:“所以你剛才又在做什麼?”
何逸鈞垂下手臂,不好意思地道:“欸……你背上有隻蛐蛐,我想幫你取下來。”
話音剛落,何逸鈞便看見施清奉的後衣領上探出來一個蛐蛐的小腦袋。
蛐蛐負過身,用屁股對準何逸鈞,再次扭啊扭啊扭。
何逸鈞唇角下彎,一臉憋氣。
施清奉轉身,繼續開路,道:“有就有吧,小問題,不管蛐蛐了。”
何逸鈞跟上,道:“可是它會鑽到你衣服裡面去咬你。”
施清奉道:“沒關系。”
何逸鈞道:“你不疼嗎?”
施清奉道:“不疼。”
何逸鈞道:“可是我看着疼。”
施清奉莞爾道:“覺得疼,你可以不看。”
何逸鈞:……
另一邊。
山賊甲不耐煩地道:“都說了都說了,幾個人一起進去把獵物抓回來就行了,偏要一大堆人搶着進去抓,這下好了,誰也不知道獵物現在逃到哪邊去了。”
山賊乙道:“别這麼想,進去的人多也是有好處的,獵物見到我們人那麼多,四面八方都是我們人,肯定沒地方逃,隻要他們聲音發得大點,他們就徹底完蛋無路可逃。”
山賊甲道:“嗯,有道理。”
另一邊。
見施清奉轉回身去,蛐蛐也轉回身去,對着何逸鈞扭了幾下屁股後,便縱身一躍卡在施清奉的衣領之後。
蛐蛐腦袋埋在衣領下,屁股卻露在外面,正在掙紮,使勁往下鑽。
何逸鈞覺得惡心,覺得這蛐蛐是大鬧天空非捉不可了。
趁施清奉還未察覺之際,何逸鈞前腳一蹬,伸手朝蛐蛐的屁股捉去。
結果施清奉卻在這時候停下來了,因為他們前面不遠處站着一個山賊。
這個山賊剛好是寨主,是很難對付的。
他們要是再敢前進一步,就會被寨主發現,唯一的辦法隻有等寨主走後他們再繼續往前走。
施清奉身子往下縮了一點點,貼在枝杆上靜靜觀察寨主的下一步行動。
寨主站在原地四處張望,眉心皺成一團,比其他山賊都要冷靜許多。
何逸鈞隻注意到蛐蛐,根本不知道寨主的存在,一巴掌直接拍到了施清奉後頸上。
這導緻施清奉蹲姿不穩,直接往前栽倒,倚彎了枝杆。
重重樹葉發出一陣陣簌簌聲,再加上這道洪亮的巴掌聲,引得山賊們貪婪的目光齊刷刷朝他們躲藏的位置射過來。
山賊甲道:“獵物在那裡!”
山賊乙道:“在哪裡!?”
山賊丙道:“在寨主左手邊那個位置!”
山賊丁道:“看到了!兄弟們跟我來!”
四面八方的腳步聲朝他們這邊逼近。
明明離他們最近的是寨主,何逸鈞卻沒聽見寨主的腳步聲,也不敢去看寨主現在在做什麼。
施清奉轉過身,起身,急忙拉着何逸鈞往回跑,嚴厲道:“你為什麼就是不聽我的話?”
何逸鈞意識到自己犯下了無比嚴重的錯誤,連忙道歉,語氣愧疚:
“三巾對不起,我隻是想幫你捉蛐蛐,蛐蛐鑽到你領子裡面去了,它還拿屁股對着我。”
施清奉道:“這就是你不聽我話的理由?”
何逸鈞低聲重複道:“可是我隻是不想讓蛐蛐咬到你。”
施清奉道:“對,你不是故意的,你隻是純粹地想讓我死,我才明白原來我那麼該死,我本就不該出現在你面前,今天之後我們也不用再見面了,各自安好。”
何逸鈞敞開手掌,将手掌上那隻被何逸鈞因震暈而六腳朝天的蛐蛐展現出來,解釋道:
“不是這樣的,你看,我真捉到了蛐蛐,隻是為了捉蛐蛐,沒有使出什麼詭計,我不是在騙你,你看啊,看啊。”
施清奉專心開路,沒有回頭看那隻蛐蛐,兀自道:
“你就在這裡找個位置藏起來吧,自己藏好,别跟上來了,注意不要把動靜弄得太大,我去把山賊引開。”
何逸鈞不旦不将令自己感到惡心的蛐蛐丢掉。
反而捉到蛐蛐的那隻手還合攏了起來,蛐蛐因此悶在掌心裡。
何逸鈞唇角上揚,勾勒出一幅邪魅的面容,心道:
“我心态特好地跟你說話,結果你竟敢對我這麼說話,不過嘛,我忽然産生了一種把蛐蛐留下的念頭,留下來就為了讓你看看蛐蛐,我可不是言不由衷的人,剛剛那一舉動也沒有想過要讓你死。”
施清奉回頭,發現何逸鈞仍然愣在原地無動于衷,眼看二人的距離越來越遠,便不自覺地歎了口氣,道:
“你快點藏起來吧,我也不能再跟你說話了,他們會聽到,我們隻是暫時安全而已。”
“……或許這句話剛好是我們最後的一句話,今天剛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沒有以後了,以後都沒有了。”
何逸鈞忙上前扯了扯施清奉的衣角,看着施清奉。
施清奉停下扒樹叢的動作,回頭看他。
何逸鈞道:“以後我還能不能見到你?”
施清奉道:“那就要看你想不想救我了,不想,不救我也行,想,未必是你原本就想要的。”
說到一半,施清奉忽然将穿在自己的身上的深綠色外衫脫了下來,又将外衫披在何逸鈞身上,披好,道:
“差點忘了,我外衫的顔色跟樹葉的顔色很像,你披上它藏在樹葉底下,他們就很難發現你了,一定要記住,藏好,保護好我的外衫,安然如故歸來,無論你恨不恨我。”
何逸鈞将外衫穿好,道:“保重,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說到最後,施清奉的視線陡然在何逸鈞身後的某個方向定格住了。
視線直直的,瞳孔緊縮。
眨眼間,施清奉便出手猛地推了一把何逸鈞。
何逸鈞猝不及防,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雙腿的疼痛感再一次襲來,疼得何逸鈞動彈不得。
牙關咬得緊緊的,艱難地稍一扭頭,望向方才施清奉站着的那位置。
施清奉已經扒樹叢離開了,原來站着的位置上空無一人,原地隻留下幾根因為有人經過而折斷的細枝杆。
山賊甲道:“獵物在這邊!”
山賊乙道:“獵物已經被我們的陣容包圍了,兄弟們一起上,将他們一網打盡!”
其他山賊道:“上!上!上!”
“……”
火光搖曳,一團緊接一團,團團靠攏在一起。
山賊甲乙正是方才施清奉在何逸鈞身後見到的那兩人。
見到這兩人後,施清奉便推了何逸鈞,讓何逸鈞自己躲起來,自己剛繼續開路,引這兩人去追他。
誰也沒想到何逸鈞的腿疼得那麼及時,跌倒後一時半會動不了,更沒辦法自己去找個位置躲起來了。
何逸鈞心驚肉跳,耳邊的腳步聲漸漸逼近。
眼看着自己就要辜負施清奉的期望,跟施清奉一起被山賊捉回去了。
何逸鈞心道:我不能被抓,我不能死,我必須活下去,我還要救出施清奉,跟施清奉一起回府……
可當山賊甲乙經過何逸鈞旁邊時,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何逸鈞,就匆匆離開,專心去追施清奉去了。
何逸鈞心裡漸漸平靜下來,耳邊腳步聲遠去。
他一臉懵,剛剛發生了什麼?
這隻是一瞬間,似乎隻是記憶中的過客,可以說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不對,剛才發生過了。
何逸鈞明擺着倒在路邊,山賊甲乙明顯也看到他了,隻是假裝看不到,匆匆離去。
因為山賊甲乙怕寨主懷疑他們懷心背叛,所以他們不敢多看何逸鈞一眼。
這是兩位過目不忘的過客,而不是真正的山賊。
何逸鈞坐了起來,心道:或許,剛剛那場一瞬間的對視,我已經記住這兩個人的樣子了……
假裝當山賊混口飯吃的不止一人。
山賊的身份主災,卻改不了某些山賊非災的本性。
記住這兩個山賊的樣子,沒準何逸鈞還有機會依靠這兩個山賊把施清奉救出來。
何逸鈞揉揉自己的腿,讓自己的腿有些知覺。
快一些,再快一些,何逸鈞要活,不能死,要躲,不能坐以待斃。
這時,寨主得意忘形的聲音遙遙傳來,如同一匹兇獸:“睿文王,果然是你。”
在山賊聚集的那邊。
山賊們剛捉到施清奉,便開始打錢的主意,紛紛議論起來。
“你們看,睿文王身上衣服這面材,還有這縫線,整套衣服肯定很值錢,我們脫光他的衣服,拿他的衣服出去賣了,哪戶富人會不想買。”
“不行不行,要是我們真把他的衣服拿出去賣了,被人認出來這是睿文王身上的衣服怎麼辦,我們不就被官府的人當場捕着了?”
“怕什麼,我們去遠點的地方賣,遠地方的人肯定認不出來,等他們認出來後我們已經溜之大吉了,他們誰買誰倒黴,也不關我們的事。”
“睿文王身上這兩把劍也可以賣啊,劍比衣服值錢多了。”
“但是這兩把劍都是好的,留着還可以替代狻神寨裡壞了的兵器,你們說這兩把劍該留着還是該賣掉?”
“這個……看寨主的決定啦。”
第一個為何逸鈞他們解難的山賊終于聽不下去了,便道:“可以殺親王,但是不可以羞辱親王,可以賣劍,但是不能脫光親王身上的衣服,這樣的做法有多無恥……”
說到最後,這個為施清奉說話的山賊身後忽然挨了一刀。
疼得山賊跪倒在地,口中直吐鮮血。
寨主手中提着一柄血淋淋的匕首,悠悠移步到這個山賊跟前,居高臨下地蔑視着山賊,随時都有大發雷霆的可能。
而這個山賊,同樣随時都有失去一顆腦袋重血四濺的可能。
見寨主突然動怒,其他山賊都不敢吱聲,隻好靜靜地觀察眼前的一幕。
寨主用鞋跟在山賊背後的傷口處摩了一下,道:“狻神寨,一旦出現叛徒,誅戮無遺,老子最惡心的就是叛徒,活着,你不明白,死後,你總該明白了。”
山賊不說話,身子在顫抖,低着頭,抓着土。
寨主蹲下身子,繼續道:“說,日落之前你在樹叢中看到的,跟睿文王一起躲起來的一共有多少人?”
山賊道:“我是叛徒,答案在你心裡明明有數,就算我告訴你答案又有什麼意義,無論我說什麼都是錯的,你問不問都是一個樣。”
寨主面色加厲,道:“最後一個問題,你平時在狻神寨都是獨來獨往少言寡語的,因為寨中有你的同夥,你怕被老子發現,說,你的同夥都有誰?”
山賊道:“有沒有同夥都一樣,我說有,你就會濫殺他人,我說沒有,你又要逼我說有誰,我說什麼都要受到你的掌控,要我說還有什麼意義。”
寨主懶得給山賊廢話,幹脆站起身,道:“來幾個人把他捕回狻神寨關起來烙問,其他人跟老子一起去搜尋其他獵物,其他獵物一定還在這附近。”
“……”
何逸鈞的腿恢複些知覺了,爬着鑽進樹叢。
慢慢進去,不讓枝杆發出山賊肉眼可見的動靜。
現在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火光更加明亮,人影更加模糊。
不知蛐蛐自己跑到那邊去了。
如果蛐蛐還在,何逸鈞肯定會一腳把蛐蛐踩死。
何逸鈞認為施清奉被山賊抓到,不是自己的原因,而是蛐蛐的原因。
如果蛐蛐懂得安靜,懂得這個時候不應該去逗何逸鈞玩,何逸鈞就不會去推施清奉,施清奉也不會被山賊抓到。
何逸鈞藏得很深,非常深。
他周圍的通道上陸繼來了幾個山賊,卻沒有一個山賊是能找到他的。
扒了樹叢找不到,火光一照也找不到。
寨主來了,還是找不到。
可能是天太黑的緣故,也可能是何逸鈞身上外衫的緣故。
何逸鈞的警惕心放了下來,覺得自己應該能安穩渡過這一劫了,心道:
“想問施清奉希不希望我去救他,希望我就去,不希望我就不去,結果還沒問,施清奉就走了。”
“什麼叫‘看我想不想救你’,明明是我看你想不想讓我救。”
“既然你決定讓我活下去,那我也決定去救你了。”
樹叢外。
山賊們在這塊地方找不到何逸鈞,便向遠處找去。
何逸鈞眼前的火光漸漸遠去,最後隻剩下幾粒火光,其中一粒便是寨主的。
能聽到寨主那邊的聲音。
寨主道:“睿文王,跟你一起躲我們的到底有多少人?加上你總共有多少人?他們現在藏在哪裡?說。”
施清奉坐在自己小腿上,兩臂被山賊固定在了後背,淡定地回答道:“隻有我一個人。”
寨主陡然咧嘴一笑,用貪婪的目光與施清奉對視。
施清奉又道:“總共一人,這是答案,你們卻覺得不止一人,于是你們去找,找了那麼久,仍然隻找到我一個人,還不夠,還要繼續找。”
“隻顧着找,不知你們有沒有考慮過,這有可能是你們無中生有的原因,而不是我不告訴你們他們藏在哪裡的原因?”
“本來就沒有‘他們’,你們覺得有,那便是無中生有。”
聽到這裡,寨主語氣陡然變調,似是講大道理,道:
“睿文王,京師那些達官富貴的人沒一個在意你的,你在我們這邊,我們還有心情來跟你聊天,你何樂不為呢。”
施清奉道:“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先帶我回狻神寨,之後再等等,如果還真有其他人躲着,他們是會來救我的,你會等到他們,沒人來救我就說明隻有我一個人,你誰也等不到。”
在附近隐藏的何逸鈞聽到這番話,眉頭不禁一跳,心道:
“你這是不期盼我去救你了?不行不行,我怎麼可以因為你的不期盼而不去救你,你的不期盼隻會讓我更加不信任你,對你更加失望,但不會讓我放棄去救你。”
寨主道:“你說的是真是假我不知道,總之,你們闖入了狻神寨的地盤,你們知道了狻神寨的大概位置,跟你一起的人回去報官,讓官府的人來把你救了,又把我們剿了怎麼辦?”
施清奉道:“你也說過了,我無人在意,我這王位不過是聖上情非得已所賜的,隻要你們不妨礙達官貴人做事,你們再怎麼放肆也無人理會。”
寨主道:“但是,萬一呢?”
施清奉道:“萬一,隻萬一官府懶得管。”
寨主兀自思忖,過了一會兒,才下命道:“兄弟們!相互通知,都回去!收工,回狻神寨!”
四面八方的山賊應聲,紛紛往原地跑回去。
喊完後,寨主沉聲道:“睿文王,當時我可是聽到了另一個人的聲音,不是你的聲音……沒收他身上的劍,帶走,回寨。”
山賊們議論紛紛,上了馬車,帶着刺客和施清奉離開。
何逸鈞耳邊的聲音漸漸變小,最後消失為空。
現在不是盛夏,耳邊雖然沒有昆蟲的鳴聲,但何逸鈞還是覺得他周圍有好多隻小昆蟲。
不是螞蟻,不是蚯蚓,偏偏是蛐蛐。
周圍仿佛有好多隻蛐蛐。
山賊可能還沒走光。
所以何逸鈞今晚是不敢睡覺了,隻敢眯着眼睛稍作休息。
以至于黑夜過去是很漫長的,卻又是很清晰的。
仿佛時間都由何逸鈞自己來調控,一直等到第二天黎明。
何逸鈞自然地睜開眼睛,腦袋悄悄探出樹叢,觀察林中的場景。
林中昏暗靜谧,一派和諧安詳。
似乎昨晚這裡什麼都沒發生過,待會也什麼都不會發生。
故事結束,故事開始,使人分辨不清當前是故事的哪種。
想起火樓中與火融為一體的鄭竹暮、未按約定時間赴約的餘久擇、被山賊抓走的施清奉。
這一切都來得那麼突然,一環緊接一環地發生。
何逸鈞雙腿的知覺恢複一點了,隻是一點點。
這一點點隻夠支撐何逸鈞站起來行走,不夠跑,不夠跳,受不了大幅度運動。
何逸鈞也不惱,昨晚已經在腦海中把施清奉撕個千千萬萬遍了。
結果一想到施清奉,腦海中便浮現出施清奉臉上那兩塊明顯到不能再明顯的卧蠶。
卧蠶長在施清奉臉上很好看,無論施清奉笑不笑都很治愈人,所以小時候的何逸鈞才會對施清奉一見鐘情。
小時候的何逸鈞心靈比較弱小,很需要有人治愈。
而長大後的何逸鈞已經不需要這種了,眼裡的世界不是自己被别人追殺,就是自己去追殺别人,隻論誰比誰陽謀陰謀劃得好。
何逸鈞拍拍自己的腦袋,将腦子裡的種種往事拍幹淨。
但願往後餘生做個無情人,往事都是前程的礙腳石。
拍完,繼續走。
走了幾步路,停下。
何逸鈞懷着仇恨的目光,盯着眼前其中一片樹葉上的一個灰呼呼的東西。
這個東西剛好是蛐蛐,是昨晚那隻害得施清奉被山賊抓走的蛐蛐。
蛐蛐竟然還敢回來找何逸鈞。
何逸鈞嚴肅道:“你喜歡逗我,是因為我長得太好逗了?”
蛐蛐乖乖地點點頭。
何逸鈞擡手,在蛐蛐跟前做出一個彈飛蛐蛐的手勢,道:“既然這樣,那麼我也想逗逗你,把你彈飛,弄掉你的腦袋,怎麼樣?”
蛐蛐吓得發出聲音,連忙低着頭,前肢捂住了自己的腦袋,不敢直視何逸鈞。
何逸鈞見蛐蛐那麼可憐的樣子,心忽然軟了,想放生蛐蛐。
心想:“蛐蛐也不是故意的,再說了,山賊抓到的是施清奉,又不是我,我幹嘛因為施清奉被抓而要了蛐蛐的命,施清奉也不值得我如此惡劣。”
想到這裡,他便垂下手臂,道:“我可以饒你一命。”
蛐蛐叫了一聲,擡起頭,看着何逸鈞,等待何逸鈞發話。
何逸鈞道:“但是我有一個條件,這件事因你而起,所以你必須要帶我去狻神寨。”
蛐蛐一臉懵。
因為這句話顯得何逸鈞打算自投羅網。
何逸鈞又道:“你不會是想表達你不知道狻神寨在哪裡吧,你都在這裡呆那麼久了,哪個地方沒去過,不應該不知道,對吧?”
蛐蛐點點頭。
何逸鈞道:“既然如此,那就帶我去狻神寨,快點,别耍詐。”
蛐蛐應了一聲,從樹葉上跳下來,往某一個方向蹦蹦跳跳地前進。
何逸鈞一瘸一拐地跟上。
……
畫面一轉。
何逸鈞跟蛐蛐來到狻神寨營地最遠處的籬笆旁。
籬笆旁有一些的樹叢,何逸鈞就躲在這裡面。
而籬笆内,就有幾位的山賊在喝酒吃菜,聊得不亦樂乎,絲毫沒注意到何逸鈞來了。
蛐蛐以為何逸鈞會進入籬笆内。
結果何逸鈞卻離開樹叢,朝另一方向走去。
隻見何逸鈞踉踉跄跄走到小溪岸邊,問道:“三巾,你不是被他們關起來了嗎,怎麼還能在這裡洗菜?”
蛐蛐一怔,搖搖頭,覺得這裡應該沒有自己的事了,接着便從樹葉上跳下來,離去。
施清奉坐在溪岸,撸起袖子,正在清洗籃子裡的大白菜。
還沒洗完,就聽到了何逸鈞喊他的聲音。
他驚奇地擡起頭,望向與他距離不遠的何逸鈞。
萬萬沒想到何逸鈞這個時候會出現在這裡,施清奉甚至還覺得是自己眼花了、幻聽了。
何逸鈞走到施清奉旁邊,坐下,又道:“堂堂睿文王殿下居然在幫山賊洗菜做飯,笑死我了,要不要我幫你分擔一下,跟你一起洗菜?”
“……”施清奉道,“我在府上的時候就是天天由我來洗菜做飯,習慣了。你怎麼會來這裡,無論是誰隻要踏入山賊的領地就出不去了,你不怕?”
何逸鈞道:“我既然怕還來做什麼,不過你也别感動太早,我隻是覺得,你,不是那種對我不利的人而已,跟你回府說不定我還能享到好的待遇,所以我才決定要來救你。”
施清奉埋頭繼續洗菜,道:“救我隻有這個原因嗎?”
何逸鈞道:“我說,‘而已’。”
施清奉道:“我覺得,其實你可以不用費這個勁來救我,現在的你隻需要把你自己救出去就行。”
何逸鈞道:“這怎麼行,我心裡的……呸,其他人心裡的睿文王殿下要是留在山賊手下當雜役,當一輩子雜役無法贖身,其他人還不心疼死你,所以你一定要跟我回府。”
施清奉道:“你救不了我。”
何逸鈞道:“為什麼,我可是籌謀劃策穩操勝券才來的,你瞧不起我?你覺得我來了就隻是在自投羅網适得其反?”
施清奉停下洗菜的動作,閉上眼,又睜開眼睛,輕聲道:“因為我不想要你救,沒有别的意思,你走吧。”
“我……”何逸鈞聽見自己身後忽然傳來了幾道腳步聲,還有兵器碰撞的聲音。
是山賊們跟寨主朝他們這邊走來了。
是走來了,因為何逸鈞沒打算要逃。
何逸鈞站起來,轉身面對他們。
寨主擰眉道:“官府派你來是為了跟我們談什麼協商?”
何逸鈞不慌,道:“寨主多慮了,我不是官府派來的,更不是來談什麼協商的,官府也不知道這件事,寨主放心好了。”
寨主保持警惕,道:“說,那你來狻神寨做什麼?”
何逸鈞道:“你們不是把睿文王抓起來了嘛,然後我也想被你們抓起來。”
施清奉:……
聞言,山賊們俱是一驚,面面相窺,都在議論何逸鈞在酒葫蘆裡下了什麼藥。
羊這麼可能主動上狼洞?
寨主更是苦思冥想,眉頭緊鎖,一副毫無頭緒的樣子。
何逸鈞又道:“我就是昨晚你們沒找到的那個人,昨晚你們急着找到我,現在你們找到我了怎麼又突然不想把我抓起來了?”
寨主怄氣道:“你來狻神寨到底有什麼目的?”
何逸鈞道:“别無目的,我就是想跟睿文王一起被關起來而已,有必要刨根問底嗎?”
寨主上下打量着何逸鈞,希望能出何逸鈞身上看出點什麼。
何逸鈞道:“再說了,我和睿文王毫無勢力,又能拿你們怎麼樣?”
寨主猶豫了一會,道:“當真?”
何逸鈞道:“當真,如果寨主還是存有疑心,可以先把我關起來看看後面會不會發生什麼,反正關我起來也沒有壞處,對吧?寨主怎麼看?”
寨主不語,思索中。
這時施清奉洗好了菜,起身,配合何逸鈞,道:“寨主,他确實沒什麼實力,來了隻是想找死,不用那麼提防他,不然我昨晚早說出他的藏身之處了。”
寨主聽聽好像也有道理,便道:“原來是活膩了。”
何逸鈞佯作真誠,點點頭,也不知道寨主信不信。
寨主下令道:“你們幾個,把他們兩個帶回獄中鎖起來,另找幾個人看管好,期間隻有我才可以進去看他們,其他人誰都不準進入,進入者當斬無遺。”
山賊們應聲,分别将何逸鈞和施清奉的手臂固定好,不讓他們反抗。
施清奉手中的菜籃被山賊們拿開了。
山賊們引着這兩人往獄中走去。
路上。
何逸鈞道:“三巾,我也會洗菜做飯。”
施清奉道:“我記得,我還記得你請我吃過一次飯,因為你家先生嫌你煮的飯太多了,吃多了會撐,撐了讀書就不會用心,就讓你分一些給我吃。”
何逸鈞道:“我喜歡吃,吃吃吃,怎麼吃都吃不飽,但是我家先生說我胖着不好看,瘦下來才好看。”
施清奉道:“我也覺得你瘦下來更好看。”
何逸鈞忽然問道:“所以你以前是不是因為我長得胖而嫌棄我?”
施清奉一怔。
何逸鈞道:“快點說,理理我,是不是?”
施清奉反問道:“我什麼時候嫌棄過你?”
何逸鈞道:“你以前在我手臂上劃了一刀,還用木枝來抽我,幾乎每次見到我就會抽幾十次,甚至你現在都在嫌棄我。”
施清奉道:“這些不算,隻能算我開始跟你玩之後的那些事,不然就視為違規,之前的都不算數。”
何逸鈞道:“不行,這樣不公平。”
施清奉道:“哪裡不公平,明明很公平。”
何逸鈞背後其中一個山賊道:“公什麼平,吵什麼吵,都要進獄了還在這高高興興嘻嘻哈哈,感覺活得太久了。”
二人沉默,結束閑聊。
到了獄中。
何逸鈞跟施清奉被關在地下的一個陰暗的牢房裡。
山賊道:“你們好好呆着,等寨主過來。”
說完,山賊們便出了牢房,守在門口。
現在牢房裡隻有他們兩個人。
二人坐在地上。
施清奉扯着何逸鈞的耳朵湊到自己嘴邊,小聲道:“小阿四,告訴我,你對此有什麼計劃?”
何逸鈞反手擰了施清奉的耳朵,小聲道:“當然是~山河無恙~人間皆安~”
施清奉道:“看你信心滿滿的,一點也不慌,其他的計劃呢,關于我們被山賊關在牢子裡的,這些。”
何逸鈞道:“咳咳,我不想告訴你。”
施清奉道:“是因為怕我說出去?”
何逸鈞道:“當然不是,因為這個計劃是我好不容易想出來的,幹嘛要分享給你,無論你知不知道,最終我們都可以逃出去,所以你還是不知道為妙。”
施清奉道:“好吧,看來是我多餘了。”
何逸鈞道:“坐在這裡真無聊,暗無天日,不如我們繼續聊……”
“天”字還沒說出來,監獄門口那邊就突然傳來一道大門撞擊牆壁的聲音,聲音大得将整個牢房都震了一下。
何逸鈞及時止住口,施清奉也沒有回話。
寨主從門口處,踱步走到了關押他們的牢房前,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們,道:“你,站起來,面向我。”
聞言,何逸鈞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地面向寨主。
雖然寨主沒叫施清奉站起來,但施清奉還是自覺地跟在何逸鈞後面站起來了。
因為這種情況下的兩個站一個坐,是不合時宜的。
寨主道:“你既然活膩了,為什麼不直接跳崖自戕?幹嘛還要多此一舉來我們狻神寨要我們完結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何逸鈞道:“就隻有一個意思,我跳崖自戕終究隻有我一個人,我孤獨,跳不下去,而狻神寨裡面卻有很多人想自戕呢,所以我就來狻神寨了。”
寨主急道:“你到底什麼意思。”
何逸鈞道:“你們說我自投羅網,我确實是自投羅網,隻不過,這羅網不結實,是會破洞的,願寨主好自為之。”
寨主皺眉道:“還有叛徒,很多……”
頓了頓,寨主又問道:“說,這些叛徒都有誰?”
何逸鈞道:“我怎麼知道都有誰,我又不認識他們,叫不出其中一個人的名字,但是我昨晚見過他們,因此隻能認出他們的長相。”
何逸鈞悄悄瞥了一眼施清奉。
施清奉了然,道:“我也一樣,隻能以相貌辨别誰是叛徒。”
寨主思索道:“那……這些叛徒……”
何逸鈞道:“既然寨主想知道叛徒都有誰,不如把寨裡的人都聚集在一起,一個不漏,然後放我們出去看臉認人,把叛徒一個個抓出來,寨主看怎麼樣?”
寨主不說話,正在思考,總感覺何逸鈞說話奇奇怪怪,卻又說不上來是哪裡奇奇怪怪。
何逸鈞道:“反正你們人多,我們抓出來的人之後還可以由您再辨認一次,如果抓錯了還可以放他們回去,所以您也不用擔心我們會亂抓人。”
見寨主還在猶豫,何逸鈞又道:“再說了,我們出去了我們也跑不了,你們也沒有任何損失,對吧?”
施清奉道:“寨主考慮得怎麼樣,叛徒藏得很深,錯過我們,您以後可能就沒有這樣的機會将這群叛徒一網打盡了,寨主可要考慮好。”
寨主眉頭松了,已經最好了選擇,道:
“考慮好了,你們說得有道理,我先回去叫他們集合,集合完後再放你們出來,等你們抓完叛徒回來後再繼續呆在牢子裡面等死。”
何逸鈞道:“我們明白了,寨主先去忙吧。”
寨主決然轉身離開,随後又是一道大門撞擊門框的聲音。
恢複了原來的安靜。
施清奉坐了回來。
何逸鈞也坐了回來,小聲道:
“三巾,你看我是不是很聰明,我想讓叛徒們和山賊們都聚集在一起,屆時叛徒把叛徒們都找出來,他們就開始打起來,然後我們趁亂離開。”
施清奉莞爾道:“小阿四真聰明。”
何逸鈞道:“再誇誇我,多誇誇我。”
施清奉道:“小阿四真聰明真聰明真、聰、明。”
何逸鈞道:“我發現你好不會誇人,除了這三個字就不會說别的了。”
施清奉道:“你再聰明也跟我沒關系。”
何逸鈞道:“我這個人性子很倔,你越說沒關系,我越覺得有關系。”
施清奉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
總之是過了很長時間,寨主才帶着幾個山賊回到牢房。
寨主哼了一聲,發出命令。
幾個山賊聽令,将籠子的鎖解開,放何逸鈞二人出來。
寨主道:“放你們出去認人,你們最好别給我使出什麼花樣來,不然有你們好看的。”
何逸鈞道:“多謝寨主提醒。”
寨主:……
二人被山賊們引到了一個寬敞的場地上。
場地上整整齊齊排列了狻神寨全部的山賊,人數大概是一百出頭。
帶他們出來的山賊們都歸入隊中。
何逸鈞道:“寨主,我們現在進去抓人了。”
寨主道:“去吧,我在後面監督你們,希望你們能把所有的叛徒都找出來。”
何逸鈞帶着施清奉進入隊伍之中,一個一個分辨山賊們的臉。
施清奉一點也分辨不出來,但看何逸鈞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自己便裝模作樣起來,至少像點樣。
何逸鈞很快看到了昨晚故意放過自己的那兩個山賊,便停下腳步,指着這兩個山賊,回頭道:
“寨主,你們的人可能太多了些,我們找起來可能會有些困難,于是我想讓這兩個人跟我們一起找找,這樣找能找快一點,寨主也能更快地知道叛徒都有誰,寨主看怎麼樣?”
寨主道:“可以,怎麼快怎麼來,你們兩個,出列。”
被何逸鈞點到的這兩個山賊出列。
這兩個披着山賊外衣的叛徒對視一眼,便開始分頭行動,去找其他叛徒出來。
寨主站在原地,等着結果。
隻顧着結果,卻不留意過程,因此中了何逸鈞的圈套而不知曉。
何逸鈞跟施清奉也是分頭找,為了分散寨主的注意力。
其實寨主的注意力已經不在他們身上了,注意力全放在結果上了。
這兩個叛徒也沒辦法,隻好把自己的同胞都拉了出來。
很快,隊伍中便陸陸續續走出三十幾個人來。
這三十幾個叛徒都在另一旁自覺地排好隊。
叛徒也都找完了,這兩個叛徒便自己組了個隊伍,站在另一旁。
何逸鈞亦感到驚奇,心道:“原來叛徒有那麼多人?!我昨天沒被發現看來不是巧合了,也不知我這麼做對不對,會不會過分了一些……”
寨主從妄想中脫離出來,突然看見眼前那麼多叛徒,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默念道:
“竟然有那麼多身懷叛徒嫌疑的人,這該讓我一個一個查到什麼時候,他們這兩個部下怎麼不早告訴我,到了現在才開始拉那麼多人出來,難道,他們也是叛徒……”
頓了頓,寨主緊皺眉頭,又默念道:
“不對勁,既然這群部下被這兩個部下懷疑是叛徒了,為什麼不反駁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呢,一聲不吭也不反抗被他們抓出來,有些不合理了。”
“難道,這些人也都是叛徒……”
抓完人,何逸鈞跟施清奉碰面,正準備逃跑。
“打!”剛好在這時,寨主就破喉大吼,“都把睿文王和他身邊的護衛原地打死!别讓他們從老子眼皮底下逃跑!”
二人立刻撒腿就跑。
何逸鈞邊逃邊道:“我不是護衛,不了解就不要亂說,我怎麼可能去當施清奉的護衛,那麼丢人的職責誰幹、啊大哥有話好好說,高擡貴手啊大哥。”
身後的山賊們個個手握兵器追趕他們,動不動就将手中的兵器朝他們戳去。
施清奉邊逃邊道:“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挑釁他們。”
何逸鈞道:“沒關系,剛才抓出來的那批叛徒正在幫我們攔下這群山賊。”
事實正如何逸鈞說的一樣。
叛徒有三十多個,數量多得超出所有人的意料,都在後面幫何逸鈞二人攔山賊。
傷的繼續打,死的直接倒。
何逸鈞又道:“就算叛徒們不幫我們攔山賊,他們今天也是難逃一劫,他們就覺得自己不如付出自己生命的價值,與山賊拼到底。”
“至少死得有意義,能證明自己這叛徒的身份不是屍位素餐的,為善而善,不改良心,卻誤了良心。”
施清奉道:“你的算盤打得挺好,沒有一絲破綻。”
何逸鈞道:“我為了把你救出來,害死了那麼多人,你會不會覺得我為人很歹毒?”
施清奉沉默一會兒,最後道:“以後你會不會也是為了其他的東西,害死了我?”
何逸鈞道:“肯定會,實話實說,所以我為人很歹毒對吧。”
施清奉不說話。
再跑幾步路。
何逸鈞忽然被雜生的枝杆絆倒在地。
是站不起來了,腿又疼回來了,疼得他低吟幾聲。
施清奉沒再繼續逃跑,而是回來扶着何逸鈞,想把何逸鈞從地上扶起來。
結果何逸鈞因為腿太疼了,起不來。
施清奉這個在幫何逸鈞動作因此變成了在琢磨何逸鈞的動作。
何逸鈞拽住施清奉的手腕。
卻是往下拽,狠狠往下拽。
明顯是何逸鈞自己不想起來,也不想讓施清奉離開的拽。
施清奉上前一步,蹲下身子,想把何逸鈞抱起來離開。
可何逸鈞就是不想讓施清奉抱。
昨天傍晚被抱過一次,給何逸鈞留下了陰影。
因為這樣太不自然了,何逸鈞很難跟曾經喜歡過的人貼這麼近,生怕以後還會喜歡上第二次,第二次掉進陷阱。
何逸鈞道:“我不能活着走出去,你也别想活着走出去,要死就一起死在這裡。”
施清奉微微一笑,聲線平緩,道:“看來你還是很恨我,那就一起死在這裡吧,我不走,也不願走。”
二人身後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傳來。
其中一個叛徒山賊道:“殿下你們快走,我們寡不勝衆,已經撐不了多長時間了,你們快走,我們拖住他們。”
另一個叛徒道:“我平生一直以為,皇室子弟都跟順明帝一樣沒心沒肺,直到後來才發現,原來皇室子弟也願意為山水村赈災濟民,這樣的皇室子弟,我應該去守護。”
又一個叛徒道:“順明帝對富人貴人都好,唯獨對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差,要多差有多差,如今才把我逼上了當山賊的路,寨主做出所有我反對的事,如今輪到我反對寨主了。”
“兄弟們,上!”
“殺!殺!殺!”
施清奉道:“你已經害死很多人了,現在還不願跟我回府嗎?”
何逸鈞道:“行了,我跟你回府就是了,但是我腿壞掉了,你要抱、抱、抱我、我、我才……”
話還沒說完,施清奉就把何逸鈞抱了起來,往山賊停放馬車的方向跑去。
何逸鈞沒反應過來,說話都結巴了。
山賊們都聚集在這裡了,所以停放馬車的那塊地方沒有人守着,暫時是安全的。
到了那,施清奉把何逸鈞放在了昨天赈災的馬車車輿裡頭,自己則架駛馬兒往正道上趕回去了。
一路有驚無險,安全到了正道上。
現在已是黃昏。
何逸鈞肚子餓扁了,隻好翻壇子找吃的。
一路回到京師。
……
入夜,無星子,萬籁此俱寂。
睿文王府,迷離醺,監獄。
何逸鈞被押。
“你是說——他做出這種事——并非你所意?呵,我怎麼知道你們認不認識,是不是一夥人,還有什麼證據嗎?”
“喏,你還說他見風使舵?那——你的目的又是?”
獄卒說到“意”字時聲音尖高,語氣帶有鄙薄之味,竟比這監獄空氣還要陰冷。
何逸鈞被獄卒缯在木柱上,身上纏了一圈圈緊硬粗糙的麻繩。
木柱足有何逸鈞半個脊背寬,上半部分高出何逸鈞兩個頭。
下半部分固紮地面,不知可有一丈之深。
奈何何逸鈞怎麼動彈,木柱依舊紋絲不動。
無奈何逸鈞隻能靜靜地立在木柱前,故意裝出一張委屈的臉,很不開心的樣子,定定地看着獄卒,跟隻棉娃娃一般。
獄卒生得眉毛稀短,歪着腦袋,睜着一隻大眼。
皺着另一隻小眼,上下打量着何逸鈞。
何逸鈞也在上下打量着獄卒,腦海裡回蕩着餘久擇那天說的那句話——“你便說是我指使你的,與你無關”。
然而這句話在何逸鈞腦海裡始終揮之不去,何逸鈞也始終沒将此言宣之于口。
餘久擇是何逸鈞的同窗,一直以來都聊得好,沒鬧過什麼矛盾。
況且餘久擇還是想幫他的,他怎麼可能忍心将錯誤全推在餘久擇身上。
餘久擇的目的也是他的目的,隻是這刺客太猖狂罷了,不會見機行事罷了。
獄卒見何逸鈞面上冷漠,神色淡淡,還在明擺着無視自己,絲毫不把自己當一回事兒。
自己又口炙舌敝地審問半天還審問不出果來,頓時氣得臉色漲紅,薄眉擰成了一團,眼冒火星,呵斥道:
“那黑衣服的鄙人是真想要睿文王命的!你能多活幾個時辰是你的紅運!”
“如果你把你們的目的說出來,說不準你還能一直活下去!你不說,不然怎麼拆清你和那黑衣服刺客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