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可沒硬裝着面子,她把我的面子踩在地上都沒事兒。”
此時此刻季許風踩到了被風吹下桌的盛周的卷子,拿起來抖了幾下,順手看一眼。男生的字體幹淨,閱卷老師似乎也覺得賞心悅目,紅鈎鈎打的格外舒展。
季許風想到小學留的長假作業是寫完一整本字帖,她一開始還是規規矩矩寫的,後來看的煩了,就丢在一旁不動了。
但盛周就是寫完了,一行不落。
拿過來炫耀的時候,盛周傻乎乎的樂。季許風把他的頭往下按了按,想看看這個人是不是已經傻的冒氣了。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盛周的确寫出了一手規範整潔,再嚴苛的老師看了都忍不住加兩分卷面整潔分的字體,在一衆寫的狗爬字體男生們中殺出了一條血路,誰見都忍不住誇一誇的那種。除了季許風。
季許風覺得盛周還挺氣人的。
但偏偏那麼多人喜歡他。
季許風無意識的歎了口氣,紀嫖看過來,笑眯眯地說:“别總是歎氣呀,一會兒體育課要不要去練練項目?”
季許風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北川一中班級多,有時候容易幾個班排到一節課去。現在就是,操場上不僅有二班,還有一個國際班。
體育老師也沒咋管,大緻活動了下身體之後就宣布了解散,大家一哄作鳥獸散,該練什麼練什麼去了。
操場夠大,外圍的紅色橡膠場地,盛周他們正在練接力。綠茵草地上有人跳遠、跳高和扔實心球。
季許風從體育老師那裡拿了個小布條。她們兩條挨着的腿腿并到一起,季許風蹲下去,握着紀嫖的腳踝,用布條緊密的與自己的腳踝纏在一起。
碰到紀嫖腳踝的時候,她下意識躲了躲。季許風擡起臉說:“對不起,馬上就好。”
她遲疑了下,還是問了那句話:“你臉有點紅,生氣了嗎?抱歉抱歉。”
紀嫖擺手,坦誠地說:“生氣倒不至于,就是有點兒害羞。”
季許風覺得這個場景有點兒眼熟,站起來的時候,看見在不遠的另一邊,盛周正聽着老師講規則。許是有點兒興奮,他臉紅紅的,彎着眼聽。
紀嫖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愣神後又了然地笑。她伸手把季許風拉起來。
眼下兩人的兩條腿被綁在一起,行動十分不便,稍有不慎,結果便是摔個人仰馬翻。
她們一起喊着口号,慢吞吞地在草坪上走。大概走了五十米才停下來。崔語莓就坐在草坪邊上,看她們走的樣子,放聲大笑,說:“好像企鵝啊!”
她們兩個也忍俊不禁。
又走了幾次,她們逐漸習慣了彼此的速度和節奏,最後她們也坐下來。
滾着白雲的湛藍天空,金燦燦暖洋洋的陽光照在身上,像披上一件柔軟寬厚的大衣,秋高氣爽,萬物豐容。
操場角落的,她們的少女時代。
她們幾個舒舒服服地吹着風,心情平和。這樣的環境,總會讓人不理智。
比如崔語莓。
她看着不遠處訓練的同學,又看遠處早已解散,又沒報項目,所以手牽手光明正大談戀愛的國際班小情侶。
季許風以為崔語莓會捧着臉感歎一句年輕真好戀愛真好,抑或發表自己也好想在高中談一段青澀又純情的戀愛的言論。
下一秒,崔語莓轉過來,很認真地同季許風說。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盛周喜歡你。”
季許風正沐浴在陽光下,眼睛舒服地眯起。聽到這話驟然瞪大眼,措不及防被陽光刺了滿眼,無意識地流下兩行清淚來。
“……”
崔語莓手忙腳亂地安慰,紀嫖毫無形象地大笑。
“他喜歡就喜歡,你哭什麼啊,對不起,你不喜歡我這樣問?”
紀嫖一邊笑一邊從兜裡翻紙,季許風接過後擦了擦眼角,沒忍住也笑了。
被逗笑了。
她語氣輕快:“你在講笑話嗎?”
崔語莓和紀嫖對視一眼。
紀嫖稍微側側頭,眼睛眨了下。意思是别急着問。
崔語莓眨眨眼,頓悟了,這是要細講的意思是吧!
季許風還在無知無覺地笑,崔語莓舉着手講道:“不是笑話,你不覺得他對你很好嗎?很好很好啊?”
紀嫖擡起了手。戀愛這種事,還是得看當事人,不然其他人來做,總有種拔苗助長的感覺。
季許風歪了歪頭,還是笑,可又帶了幾分寬容之意,像崔語莓問的是太陽為什麼不從西邊出來,那樣寬容的笑。
“盛周他不是對誰都很好嗎?”季許風平靜笃定地說出這句話,仿佛這句話是亘古不變的真理一樣。
紀嫖放下了手。
崔語莓震驚地睜大眼,在紀嫖瘋狂的眼色下又悻悻閉上嘴,抿出幾個意義不大的音節。
兩人在此刻同時明白了一件事。
這對默契無比,互相陪伴的青梅竹馬。
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對對方的認知産生了偏差。明明肩并肩走在同一條大道上,隻要某一時刻看對方一眼,就會發現已經差了點兒距離。
盛周走在她後面,永遠隻有一步之差,期盼她回頭看一眼。
季許風走在前面,隻是知道他在後面,認為他能趕上來,其他的也沒管。
所謂溫火煮青蛙啊。
可是季許風也不是青蛙啊。
煮了半天,對她一點兒用不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