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許風連眼皮都懶得掀,定定地看着他。拖聲帶調:“懲罰呢?”
盛周眨了眨眼。隻見季許風揚着下巴,“你輸了,怎麼辦?”
盛周裝模作樣地想了想,最後說:“你讓我幹什麼都行。”
季許風笑着湊近了他。有那麼一瞬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盛周感受世界的一切喧嘩吵鬧聲都停止了,隻有風,風猛地撲了他一臉。
讓他清醒過來的是明晃晃的痛意。季許風拍開他的手,搶斷了球,一路跑到籃框底下,屈膝、手腕前屈、食指中指舒展,投籃的動作一氣呵成。
球體滑過一道很流暢的曲線,理所應當的進了。
何陽奕、魏興宸還有她們幾個女生非常給面兒的爆發出尖叫聲。
“牛逼啊!”
“季許風來籃球部吧,重振北一女籃榮光!爾輩義不容辭!”
季許風回過身去,很欠揍地擺了擺手:“低調,低調好嗎?”
話音剛落,她聽見後面又傳來聲輕快的籃球進筐聲。
盛周:“平了。”
季許風揚眉,接過球,随手拍着。盛周擋在她面前,虛虛張着雙手。
兩個人也不說話,就是看着彼此。下一瞬,季許風腳點了點左側,身子也微微側過去。
盛周瞥了一眼。季許風向右投籃。籃球在籃筐上打轉,晃晃悠悠地進了。
季許風自己都不否認這兩個球有蒙的成分。她運動細胞還行,能跑能跳,籃球也隻是偶爾湊湊熱鬧打一打。要說就投投籃還湊合,讓她真上場和一幫人打,她心裡也沒底。
輪到盛周進攻,他想運球,結果球不給面兒地溜走。
趁着季許風大笑的空兒,他投進了一個球。
接下來的幾個球也都是如此,一直拉扯到季許風投了七個球,盛周投了八個球。
簡單她們幾個因為太冷先回了宿舍,何陽奕他們另開了局。
季許風這麼投了幾個球、跑了幾個來回,身體就發熱,腦門上沁出層汗。這是一種很舒服的暖熱感,季許風蹦哒了幾下,盛周把球扔過來,她接住,往後退幾步。
盛周很專注地看着她,想要捕捉到她細微動作後的企圖。
季許風沒動,很平靜地投了個球,很平靜地進了個球。
盛周把球拿回來,剛想投,發現季許風站在原地沒動。
季許風面色平靜:“你輸了。”
盛周站在離她不近不遠處,一邊拍着球,一邊歪着腦袋看她。季許風說不準他是不是故意的。
季許風指了指自己腳下,赫然是三分線。“我已經拿到十分了吧?”
盛周順着看過去,再擡起臉也笑着,“嗯,你赢了。”
他慢慢地走過去,問她:
“你有開心一點嗎?”
季許風:“你覺得我會說什麼呢?你覺得我會要求你做什麼呢?”
盛周很認真地想了想:“比如要求我下次考試考低一點?我盡量努努力吧。”
“……”季許風無語地瞥了他一眼,頭一揚,有點兒高傲地說:“穿上你的大衣,送我回宿舍。”
盛周還在說:“這是對我的懲罰嗎?”
“倒有點兒像對我的獎勵啊。”
說完他就要去拿大衣。
季許風幽幽地說:“我改變主意了,你别拿大衣了,就這麼凍着吧。”
……
冬日的夜晚很靜谧,天地間隻餘下黑白兩種顔色。他們一起往宿舍走,把熱鬧聲響抛在耳後。熱量迅速消耗,季許風突然冷靜下來,她好像還在生氣。
她扭頭去看盛周,盛周正吐着白氣。一呼一息之間,白霧融于夜色之中。
“還不開心嗎?”盛周沒看她,很突兀地問。
“……隻是個月考。不過也怪我,我應該平時多問問你幾句的。等下次放假,咱們去新開的北川圖書館,找個自習室,我給你講講題,講個一天的。”他聲音上揚,頓了幾秒,才找補似的笑道:“好像有點兒無聊啊。”
季許風也呼出一口白氣:“你一直都是這樣。”
盛周不說話了。在她身旁走着,偶爾跳到草坪上踩雪。季許風看着他撒歡,有種遛狗沒牽繩的無奈感。
又是一年的冬天。
又是一年的結束。
她沖着盛周喊:“我們去年這個時候在幹什麼?”
“在跳兔子。你還想看嗎?”
去年冬天,盛周在操場跳出個兔子圖案,好像還引發了一小段潮流。
方桐羽也跳了一個,左跳右跳的,差點兒摔到在雪地裡。徐謂沖過去攔了一把,楊譽佳笑到一個屁股蹲坐下,季許風把她從雪裡拔出來。夏崇理從不近不遠處路過,裹的像頭熊。盛周他們正在打雪仗,聽到聲音往這邊看了一眼,看見在一旁的季許風。
腦海中的記憶讓季許風不自覺微笑起來。盡管那段時間接近中考,但每一個瞬間的開心都不是假的。
一陣風吹過來,季許風瑟縮地擡起眼晴,看見盛周正站在那裡,對着自己笑。
像初三那年一樣,或是更久以前。
中考結束,三年的情誼被抛之于腦後,大家都進入了下一階段。
可是盛周,他一直都在這裡。沖她開心地笑,然後站到她身邊。
很多年過去,什麼東西都變了,隻有盛周,隻有盛周啊。
一想到這兒,季許風深吸一口氣,肺部盈滿濕潤的空氣,涼的吓人,但又說不上來的暢快。
無聊、幼稚的盛周。
卻偏偏是陪她陪的最久的人。
“盛周,”季許風說,“我原諒你了。”
他們私底下講話時總是很缺少邏輯,天南海北的。但就是能莫名其妙地對上腦電波。
盛周雙手合揖,沉聲道:“謝娘娘恩隆。”
季許風很認真地看他,沒忍住,從唇齒間漏出笑音,“得了,盛公公。”
他演上瘾,夾着嗓子,細聲細語:“今兒各見娘娘你臉色奇差,着實擔心。”
季許風彎了彎眼睛,像是要笑起來。
“灑家便私以為是蛋糕不合您口胃——”
季許風像專業導演一樣做了個手勢,“咔,什麼蛋糕?……你怎麼知道的?”
盛周:“娘娘,你說話一股蛋糕味兒。”
季許風:“……你說話還一股太監味兒呢。”
他咧了下嘴角,笑意卻弱了幾分。明明隻是正常互動,謝路榆請季許風吃了一塊蛋糕,想必是又聊了幾句天。
盛周不知道季許風會怎麼想,會不會在香甜的蛋糕和互明互暗的燈光下的攻勢下,突然抽筋喜歡上謝路榆。
他猜不透季許風。
他以為她心動了,其實隻是她腦回路抽了一下;他以為她覺得那人沒意思,其實她恰恰很感興趣。
她的心似乎從來不在戀愛之事上跳動。
他聽見季許風自顧自地說:“我決定了,我也讓我媽訂個大蛋糕,送到學校來。”
“大家熱鬧的吃一頓,好像也不錯。”
看吧。
盛周也原諒了季許風。
-
在學校裡的日子往往過得很相同,經曆的事簡單粗略可以講完。
平安夜那天,食堂窗口賣蘋果。大家也都湊熱鬧似的買。宋涵予給陶新雨買了,後面的狐朋狗友們起哄,也成功的一人得到一個蘋果。
陳京松是整個年級收到蘋果最多的人,有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桌兜裡的,有的則是當面給的。
平安夜的蘋果嘛,是容易讓人分不清緣由的。陳京松大包小包的拎回教室,也不知道是該留着,還是分給别人。
季許風很認真對他說:“送蘋果也不一定是喜歡你吧?我跟盛周也會互送蘋果。”
盛周聞言很淡定地喝了口氣,陳京松額角抽着,把蘋果送給了其他人。
宋政予把蘋果都留着了,說一天吃一個。簡單以為他愛吃,想把自己的給他。宋政予擡頭,眼神很清澈地回答:
“這樣醫生就可以遠離我了呀。”
兩人靜默一秒,旋即雙雙爆笑出聲。
季許風自從幼兒園之後第二次在學校過生日,整體還是很愉快的,蛋糕分了一圈,所有人都很是一臉幸福的吃着。季許風一臉幸福地收着禮物。
他們男生有的調皮,會互相往對方臉上抹蛋糕。女生也抹,笑着給彼此鼻頭點個點,在臉頰上畫貓咪胡子。
季許風的蛋糕還剩一塊,想到了謝路榆。她不喜歡欠别人人情,起身去六班找謝路榆。
跟她們班那陣熱鬧勁兒不同。六班很安靜,所有人都埋頭看着書。相同的紅白校服海洋裡,她沒辦法一下就找到謝路榆。
那謝路榆當時站在二班門口,是什麼感受呢。
他好像是直接說了,“找一下季許風”。
她隻躊躇了一下,下課鈴就響了。
紅白海洋動了,變得吵鬧、熱烈。季許風被動的裹挾在其中。走廊很快被濤聲擠滿。她捧着蛋糕,努力讓自己在六班門口站穩。
突然,她聞到了一陣淡淡的藍莓味。
不是煙熏的那種臭,而是很好聞的洗衣液的味道。
電光火石之間,她擡起眼。謝路榆正從門裡跨出來。
季許風看見他的側臉,他臉上表情很淡,仔細一看還有些倦膩。原來他放松下來、不笑的時候,是臭臉的狀态啊。
她仔細一想。好像每次都是謝路榆先找到她,她再看到他的時候,他總是笑嘻嘻的樣兒。
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她看到的他,原來是這個樣子。
季許風難得的,覺得有些新奇。
也許是她注視着他的時間夠長,謝路榆扭過頭,眸光興緻缺缺地掃過來。看清她的時候,又硬生生頓住了。
詫異又驚喜。
季許風笑了下:“謝路榆。”
那副很倦怠的神色從他臉上一掃而空,他下意識地彎着眼睛,聲音也很輕快:“季許風?——對了,生日快樂。”
季許風低頭,把蛋糕往前湊。“我的生日蛋糕,喏。”
謝路榆接過,蛋糕落在他手裡就很迷你,似乎挺不夠他吃幾口的。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啊,生日禮物!”
謝路榆帶着蛋糕返回教室。腳都踏進去了,又往後仰着,看着她,很誠懇地說:“你等我一下。”
季許風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