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幾盞燭火的光影雀躍。
跪墊坐前,滿殿神佛诘問:“你可有罪?”
看着沾滿鮮血的雙手,眼神擦出一股漠然,很快情緒不自控流露出恐懼。
有人在喊她。
醒來。
醒過來。
此刻的天剛蒙蒙亮,天光便湧入窗戶,打亮了室内的昏暗。
屋裡的一盞小燈落在窗邊的畫上,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以這樣的方式迎來清晨了。
窗外是被銀灰色的雲映襯着的高樓大廈,還倒映着幾朵黯淡的雲。
雙腿盤坐在地上,椅子上的調色盤雜亂無章,東一塊暗黃,西一塊墨黑,還有幾盒未開封的顔料,畫筆被随意的擺放在眼前。
眼睛有點失焦的看着畫布,依舊巋然不動。
這是這個月第三幅畫了,色彩比例依舊嚴重失調。
思考的時間像是靜止的,等到陽光從雲中滲透照得滿屋都亮堂起來時,木然的起身朝衛生間走去。
看着鏡面裡的自己,幾近厭惡的皺起了眉。鏡面中的自己神色憔悴,面色慘淡,眼睑下面有烏青的黑眼圈,再仔細一點,還能看見眼角的紅血絲,它像蜘蛛網一樣附在眼膜。
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有點精神,魏許塗了點粉底和口紅潤色,出門的時候戴上了墨鏡。
從天南路到京口的醫院不遠,地鐵下站後,魏許步行了十分鐘,最後踩着雪地靴拐角走進了家醫院。
這是一家私人診所,裝修精簡,開了有幾個年頭了。在業界小有名氣,診所采取一對一的診療服務,按小時收費,價格不爽但勝在保密性極好。
在前台出示了預約信息,信息确認完畢後,駕輕就熟走到最後一間咨詢室。科室門的旁邊還張貼着主診醫生的信息:金淑平。
富有數十年的精神科從業史,知名的精神科專家。
咨詢室内的空間位置擺放一如既往,讓人的視覺倍感舒适。魏許摘下了墨鏡,把包放在了腿上,自然的坐在金醫生的對面,微笑着開口:“好久不見。”
僵硬的機械反應。
金醫生以早晨的天氣為話題點,遞給她一杯熱水,想讓她放松一些。
熱氣騰騰的水霧沖擊着下颚,魏許遲疑接過,喝水的時候眼睛環顧了四周,突然發現咨詢室多出了幾盆綠油油的盆栽,盆底的樣式是不同味道的水果,小巧又可愛。
注意到她的視線,金淑平視看向那幾盆盆栽,跟她聊起近況:“最近買的。”
魏許聽到後淡然的笑了笑,主動聊起最近的情況。将近幾分鐘的交談不痛不癢的進行,有意繞開敏感話題點,但最終繞來繞去發現沒法躲開。
“你最近還經常做夢嗎?”
索性主動攤牌:“不常有。”
目光坦誠,極度認真。
金淑平迅速捕捉到魏許因為這個問題立刻垂下的眼眸,沒有揭穿她。從進門打招呼之後,魏許的眼神一直都處于失焦遊離的狀态。
她在撒謊。
摘下墨鏡後的眼部狀态更是直接印證了她最近根本沒有良好的睡眠。
“你之前畫畫一般都畫多久?”
有意停頓了一會兒,嘴唇微啟,最後帶了點回想的記憶回答:“時間不定,有時候好幾天,有時候隻是純粹看着自己之前畫過的畫。”
純粹,是理想主義的宿命。
至少在一段時間裡,看曾經畫過的畫能消解情緒。
那些拼命在頭腦中生長的野蠻情緒。
從前,魏許每次畫完一幅畫都能感受到一種平靜,可是最近這種感覺消失了,被長期持續性的低落所代替,尤其是到了晚上,這種感覺更加明顯。
狂躁,低落的情感經常穿插在她作畫的過程中,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落筆。
眼前的人突然變得眉頭緊鎖,金淑平和藹的安撫道:“創作時間需要适度的調整,下次來讓我看看你的畫?”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提議了,魏許就像是設定的機械反應一樣,果斷又幹脆的拒絕:“我沒再畫了。”
正在書寫病曆的手短暫的滞留了一下,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多疑。
她依舊在不安。
幾年前,魏許被确診為抑郁症。
按照醫囑,她每個月裡的某一天都固定來這裡報道,而幾乎每次結束咨詢,都會問這個同樣的問題:“金醫生,我還要繼續吃藥嗎?”
手裡的藥盒隻增不減,再吃下去,魏許覺得自己會成為藥體。
一開始,她并不覺得自己會患有抑郁症,至少在沒确診的那段時間裡,她隻是單純的認為自己的排壓能力下降了。
直到有近一個禮拜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覺,安眠藥不起任何功效,狂躁不安壓制着神經時,她意識到,自己或許應該向人求救。
“安眠藥一樣不要吃,其他的一天兩次,跟之前一樣。”
金淑平放下手中的記錄文檔,登錄電腦系統,替魏許開藥單。
魏許有看藥品劑量的習慣,仔細看完之後,才拿着單子去藥房領藥,與醫生告别:“下次見。”
金淑平對魏許的記憶是深刻的,第一次見到她除了明顯的睡意不足,情緒低落,其它談吐、舉止行為沒有任何問題,連續兩次交談後,讓魏許做SDS測試,得出的結果才注意到她真正的症結所在。
情緒無法占有,最好的辦法是控制。
剛剛走出醫院沒多久,魏許接到打來的電話。電話裡,齊硯老師讓她回學校一趟,複而又轉變路線搭乘地鐵去了杭城的美院。
彼時的美院正值開學季,校園裡的氛圍比先前顯得熱鬧很多,三兩成群,歡聲笑語,就連低沉的天都顯得明亮起來。
天邊的雲朵隐匿着太陽的刺芒,透過稀薄的雲層,點點餘光傾落在每個人的頭頂,毛茸茸的碎發在微風中搖曳生姿,每個人的臉上都像是暈染開了柔光般溫和,生動又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