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經下起瓢潑大雨,出口處的門前積了一小部分水潭,砸下來的雨濺起水花,不時沖到腳上。
魏許站在門外,雨水順着屋檐往下落,似綿延不斷的流水往記憶力澆灌,留意到門口有借記的黑傘,指了指方向,提醒他:“拿傘。”
那把傘柄已經被淋濕,她絲毫沒有意識到要撐傘,李望知送她回門口,告訴她:“在這裡等。”
魏許看着他撐傘走進雨幕。
展廳門口的人進進出出,偶爾有人注意到她,目光總是會落在角落裡幾眼,腳換上了拖鞋走路舒服不少,就是與裙子有些格格不入。
想起秦關在休息室說的話,魏許低頭給陳教授發了信息,先準備離開。
陸曾之雖然身邊圍着一群人,但心思不定,目光頻頻追她到再次站在門口,未顧及身前的人,他附耳輕聲對馮校長說:“有熟人在展廳口,我過去看看。”
馮坤順着陸曾之的視線看,掃到魏許的臉,眼神一緊:“那個休學的學生?”
陸曾之一愣,不知所雲的看向馮校長,他再次證實:“看那樣子,是魏許吧?”
語氣裡還有些不确定。
秦關在一旁站着,心裡納悶,碰了碰林政樹的肩膀,往外移了幾步,林政樹輕聲問他:“那畫怎麼樣了?”
暗自使了個眼色,聳了聳肩,讓他一同朝外看去。
魏許隔着玻璃門張望車輛,大拇指摸索着食指,頻頻暗示自己再堅持一會,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過頭看到陸曾之走過來,臉色不覺沉了幾分。
她的發尾已經被打濕,或許是淋到了雨,眼睛也變得濕漉漉的,見他走到自己眼前,極力平靜陳述:“你還有什麼事一次性說完。”
語氣是有不耐,壓下心中的無名火,陸曾之沉着聲想質問她,話到嘴邊又改口:“先擦擦吧。”
他的神情裡有一瞬間竟是有點憐愛。
從西裝口袋裡拿出方巾,遞給她,眼裡的關切之意明顯,魏許依舊不接,像是視而不見。
雨下得比之前更大了。見她不為所動,陸曾之輕歎一口氣,拉過她的手想把方巾放進她手裡,低聲勸她:”小心感冒。”
手被他的力量攥緊,一時伸展不開,避免與他拉扯,魏許突然出聲:“别碰我,放回去。”
在公衆場合,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卻有力,尾音夾帶着一絲懇切,四目相視對峙不下,捕捉到她眼裡的避嫌之意,陸曾之下意識伸回了手。
方巾捏出了褶皺。
聽到一聲喇叭響,魏許回頭。
看見車已經停在門口,雨水傾壓似的倒在擋風玻璃上,李望知推門出去,傘上的雨水傾刻如決堤般往下墜,隐隐綽綽的身影從門外走來,傘遮住了臉,骨節分明,靠着手腕上的那串佛珠,魏許認出了他,快步走了出去。
她走得急,任憑陸曾之跟在後面讓她小心地滑,始終不應,直到全身沉寂的細胞被催動,才堪堪停下腳步。
他冷聲在身後質問她:“你什麼時候休的學?”
話如一支沾滿毒液的箭,如破竹之勢直中靶心,努力讓自己冷靜,深吸一口氣,回答他:“與你無關。”
胸腔像是沉積着一股悶氣,四肢開始被啃噬感侵蝕,魏許皺了皺眉,沒注意到腳下的台階,差點打了個趔趄,好在李望知及時伸手扶住了她。
側頭看他,眼裡莫名有股讓人平靜的力量,視線漸漸模糊成圈,變成星星點點的棱光,他什麼也沒問,隻是提醒她小心上車。
或許是不放心,這次讓魏許坐在了副駕駛。
盡管已經調整車内的溫度,魏許的手依舊冰冷,李望知調高了幾度溫控,雨刮器不斷滑動,車内出奇得安靜。
整個世界依舊在下雨,瓢潑大雨鋪天蓋地襲擊着車窗,像是要把一切洗刷幹淨。車一直沿着馬路開,有一種能開在隧道裡記憶輪回的錯覺。
送她到酒店,李望知也跟着一起下車,魏許眼裡似是起了一層霧,下唇始終緊閉,極力隐忍。
“快到了。”
他在安撫她。
電梯抵達樓層,刷卡進入房間,魏許站在門内,阻止他進一步的動作:“到這裡就可以了。”
她的聲音低低啞啞,泡着一股水意。
李望知似乎習以為常,很平靜的看着她,看着她反身準備關門,看着眼底莫名起伏不定的情緒,門快關上的時候,出聲:“等會有姜湯送上來,送到就走。”
與之呼應的,是門關上的聲音。
徹底安靜了。周圍似乎又陷入一片黑暗。
衣服已經有一小部分濕透,無力感席卷全身,他站在門外輕聲敲門,喚她的名字:“魏許。”
濕意漸漸被手腕上的熱意熨燙,鼻尖感覺到清冽的木松味,意識到手上還拿着李望知的外套,擠得發漲的腦海裡閃過一些瑣碎的細節。
在門外時,他右半邊肩濕了一大塊。
撐着意識去了一趟卧室,又去洗漱間拿毛巾,手扶上把手開門,屋外的走廊燈照了幾絲光進來。
他依舊站在門外。
魏許把房卡插入槽中,騰出地方,讓他先進來:“拿毛巾擦一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