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傑。”
病床上,莊清淮打斷了高傑的話。
“雲覓他一直在我身邊保護我。”
人形時是,貓身是更是。
原來莊清淮不知何時,早已醒了。
雲覓撲過去,抱住對方的手,頭埋在被子裡。
“我還以為……”
“不要說晦氣話。”
見到這一幕,甯雅輕輕一笑,對高傑說:“好了,你就别操心了,這事誰能想到,我們出去吧。”
二人走了出去,關上房門,給屋内的人留足了空間。
雲覓沒有哇哇大哭,但他的淚水早已浸濕了被子。
“不哭了,小事。”莊清淮握住雲覓的手,道,“倒是你,有沒有受傷?要不要去檢查一下?”
雲覓擡起頭,眼圈紅紅的,他搖搖頭。
“我沒事,你說你,怎麼會是小事呢?”
莊清淮面色仍有些蒼白,他微微一笑道:“我以前見過很兇惡的邪祟,不過不一樣的是,那時那些邪祟傷不了我。問道并不是什麼很厲害的人,手段也就這樣了,你不要太過擔心。要是以後遇到大事,那……”
“不許說了!”
雲覓連忙伸手捂住莊清淮的嘴。
“不許說這種晦氣話!”
“你就是個普通人,能遇到什麼大事!”
“别亂想了!”
莊清淮“嗯”一聲。
“傷口疼嗎?”雲覓問。
“不疼。”他答。
“你騙貓。”
雲覓伸手隔着被子摸了摸對方受傷的地方。
很快,一道白光出現,又消失。
“這下是真的不疼了。”
莊清淮知道雲覓用了妖法,無奈道。
“到時候醫生說我傷口怎麼好那麼快,我該怎麼回答?”
雲覓若有所思:“嗯……那應該用個障眼法。”
莊清淮揉了揉雲覓的頭:“你在我身邊,真好。”
-
這件事性質惡劣,已經在網上發酵了。
不過,莊清淮在醫院安心養傷,并未去關注那些。
養了半個月後,照理來說,他這樣的縫合傷應該好很多了,他才出病房。
天氣漸漸冷了。
太陽暖烘烘照着大地。
莊清淮拄着拐杖,和雲覓一起逛着醫院的花園,吹風,曬太陽。
卻沒想到,他在這裡碰見了一個熟人——莊蝶。
半年多沒見,莊蝶的狀态不算太好,她消瘦了一大圈,顴骨突出,眼神少了些傲氣,多了疲倦。
“清淮。”
“你的傷怎麼樣了?”
她看見了網上的消息,知道莊清淮受傷,卻不知道對方就在這個醫院裡住院,因此,再次見到對方時,還是頗為驚訝的。
“不勞費心。”
莊清淮依舊是那副有距離感的樣子,他淡淡笑着,一言一行都極有分寸,沒有讓莊蝶難堪。
而如今的莊蝶,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對方不再是歇斯底裡的模樣,而是心平氣和在和他對話,就像是記憶深處,那幾乎記不清他幾歲時,對方的模樣。
“小钰也在這家醫院。”
“他的身體如何了?”
二人的對話尋常,卻帶着疏離感,路過的人絕對看不出來這是一對母子。
雲覓扶着莊清淮,站在一旁一言不發,但卻是緊張地盯着莊蝶,時刻做好反擊的準備。
莊清淮注意到這點,手掌蓋住對方的手,順了順,像是在讓對方别擔心。
“小钰……”
一提到莊钰,莊蝶才是露出真心的笑容,但是她依舊是滿臉愁容。
“小钰很好,今天就要出院了。”
多的,她不再多說了。
莊清淮看着莊蝶的模樣,對方今日沒有化精緻的妝容,周身的氣質柔和不少。
曾經的他,多麼希望自己的母親能夠用這溫柔的一面對待自己,然而,如今的他已經長大了,不再依靠任何人,已經不再需要那所謂的母愛了。
他微微笑着。
“恭喜。”
莊蝶破天荒地說了句“謝謝”。
二人原本是迎面相遇,此時,也本該漸行漸遠。
然而,就在莊蝶要離開時,莊清淮開口叫住了她。
“我有一個問題,埋在心裡很久了,我們以後興許不會再見了,所以今天,我能問問你嗎。”
莊蝶轉身,回頭看過來。
“什麼問題?你問。”
莊清淮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開口問出了那句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說出口的問題。
“你對我,為什麼這樣。”
“明明對他卻不是這樣的。”
莊蝶聽了這話,臉瞬間僵了,她微笑着,似乎是在保持着最後一絲體面,然而,很快,随着那些回憶不斷湧上心頭,她的笑容也消失不見。
“你問我為什麼?”
“誰來告訴我為什麼?”
“哈哈哈哈哈……”
莊蝶突然大笑起來,但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
她再次擡起臉時,眼圈發紅,眼中布滿了血絲。
“這麼多年來,他找過你嗎?”
莊清淮知道這個“他”是誰,是他的親生父親。
從他很小時,就已經沒有見過對方,甚至聽不到對方的任何消息了。
他沉默着,沒說話。
莊蝶的情緒激動,隐隐有崩潰迹象。
“他沒找過你,他根本沒找過你。”
她像是幸災樂禍一般,指着莊清淮道:“他對自己的親兒子都這樣,對我,呵呵,我不在乎了!我早就不在乎了!”
“當年我多愛他,給他股份,但他卻轉移資産,背着我養了多少個女人,要不是我那天出差臨時取消,我還看不見那一幕呢……他們在我的床上,你說他們在我的床上幹什麼!哈哈哈哈,我早就不在乎了!”
可是說着說着,莊蝶便捂住自己的肚子半蹲下來。
“我恨他。”
“我恨他!”
她皺着眉,額頭上已經滲出了汗。
她的前夫是她不願提起的痛。
曾經有多愛,在遭遇背叛之後,她就有多恨。
恨到多少個午夜夢回,那些刺痛她的畫面在夢中一一上演,她一次又一次從夢中驚醒,恨到她隻要一想起這件事,胃部便會絞痛。
她的大笑大叫自然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
不過這是一家私立醫院,此刻花園裡的行人不多,而那些人見了,便遠遠躲開。
“這些話你對我說過很多次了。”
莊清淮不會再替母親難過,而是早已在痛苦中麻木,在麻木中習慣。
莊蝶擡起頭,盯着莊清淮大笑,那雙眼更紅了。
“每當我看着你的這張臉。”
“你這張和他很像的臉,我就恨。”
但這兩句話是莊清淮從未聽過的。
但他早就猜到了。
此刻聽莊蝶說出來,過往壓抑在心裡的東西土崩瓦解,變得毫無意義。
他親眼見到莊蝶歇斯底裡。
知曉原來對方并沒有變。
還是那樣子。
莊清淮忽然就釋懷了。
他曾經計較的東西,到如今,他發現好像也沒那麼重要。
“我問完了。”
“祝你身體健康。”
莊清淮拉着雲覓便離開了這裡。
“咣當。”
拐杖掉在地上。
而莊蝶卻蹲在地面,捂住肚子,額頭滿是汗,一張臉慘白。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個年輕人匆匆過來,扶起了她。
“媽,你怎麼又犯病了?還好我随身帶着胃藥。”
“這誰的拐杖,你看見誰了?”
-
回到病房後,雲覓憤憤不已。
“我都沒見過貓媽媽這樣對小貓,她是怎麼敢的。”
旁邊的人卻拉住了他。
“小咪,人和貓不一樣。”
“而且今天我知道了,我其實并沒有做錯什麼。”
雲覓“哼”一聲:“她受到傷害,她很慘,可這不是她對你壞的理由。”
莊清淮道:“我是那個人的兒子,隻此一個理由,對她而言,就足夠了。”
有些人會愛屋及烏。
有些人卻會将恨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