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的底線,他不能接受這些美好都源自另一個人。
就算是過去的自己也不行。
他張了張嘴,想說要不就這麼結束,但又有點舍不得。他有些生氣,這次是在氣自己。
“我想我們需要冷靜一下。”他從宮溯甯的擁抱裡掙脫出來。宮溯甯的眼圈有些紅,一時間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麼,直到他又重複了一遍。
“謝謝你今晚克服心理障礙陪我來這個地方。”付焓默說得很客氣,想讓自己也表現得遊刃有餘,“但我實在無法接受這種......不太純粹的感情。這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錯。我想你我都需要先冷靜一下,這段時間就不要再見面了。”
“不。”宮溯甯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我回去就把行李拿走,不占用你的地方了。不隻是我,你也需要仔細想想需不需要我這樣一個不太完美的代餐。畢竟我也經常思考,我有什麼優點能被你看上。”付焓默把手揣進兜裡,突然又想起什麼,伸出手看了看手指上的戒指,“對了,還有這個......”
“我不同意!”宮溯甯終于憋出一句話。他看上去瀕臨破碎,從頭到腳都流露出一種絕望的死氣。他的耳羽頹喪地耷拉着,每一根毛都不再光鮮靓麗。
“......這個你先拿着,等你我都想通了再聯系。”付焓默把戒指取下來,眼疾手快地塞進宮溯甯的帽兜。手指上隻剩下一個白色的圈印,讓他的心底也變得空落落的。
“我回去就把你的東西藏起來,你休想帶走。”
付焓默對宮溯甯柔弱的反擊無動于衷。他擺了擺手,順着樓梯直接上樓,把宮溯甯遠遠扔在後面。
“你在這裡呆不下去就先走吧,我還要再看看。”他從樓上探出一個頭,沖着樓下喊道。
樓下的人影沒有動彈,仿佛成為了黑夜裡的雕塑。
原本輕松的路程每走一步都變得沉重。付焓默努力爬上了三樓,踏上最後一階台階時,他突然累得不想再動。于是他坐在了樓梯邊,靜靜地發着呆。
他并不後悔做出這個決定。他很喜歡小鳥,但這隻小鳥屬于他隻是因為他認錯了主人。所有言語上的肯定都隻是口頭說說,他從來都不相信有人會自始至終堅定地選擇自己。
不過偶爾聽聽漂亮話确實會讓人心情變好。
他沉默地坐了一會兒,沒有聽到任何從樓下傳來的聲音。某人應該是回去藏行李了,不過很可惜,他不打算回到宮溯甯的家。一會兒查完資料,他會直接去商會的連鎖酒店入住,洗漱用品和衣服都可以現買,這些都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他感覺心靈上的疲憊緩解了些,便站起身打量着這個新展廳。走廊的牆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電子照片和電子留言條,似乎都是幸存者的捐贈。
“感謝神明的饋贈讓我活了下來。母親是第一批患者,她沒能挺過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我會努力成為她期待裡的那個人。母親,望你來世安好。”
留言條旁邊是一個青年與一位婦人的合照。青年穿着神谕閣制服,露出青澀的微笑。身旁的母親表情嚴厲,付焓默卻能從她的神情中看出驕傲。
他走了幾步,快速浏覽着這些紙條和照片。紙條無一例外都在感謝神明,而照片中的人大多都去世了。付焓默看了一會兒,突然覺得沒什麼意思。
分明是人救的人,大家卻都在感謝神明,真是諷刺。
他略過這些千篇一律的感謝,目光劃過其中一張不起眼的紙條,停下了腳步。
這張留言條沒有落款也沒有照片,隻是孤零零的在那裡,說着略顯突兀的話。
“毋庸置疑,這場災難給人帶來了死亡,也給人帶來了新生。感謝他的饋贈,總有一天,他的期許都會成真。”
就差指名道姓的感謝,卻讓付焓默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他并非在為情敵打抱不平,隻是認為真正的救世主應當擁有信徒。
再前面就是死亡名單。搜索欄支持首字母拼寫,他猶豫一下,在上面打出一個“L”。
或許沒人去研究過這個名單,因此也沒人在意為什麼“L”開頭第一位是一個叫“淩默”的人。他點了點這個名字,旁邊跳出了他的照片和并不全面的生平。
看着自己的名字和照片被挂在死亡名單上的确是一種新奇的體驗。他盯着那張看起來很像通緝令照片的頭像看了一會兒,目光轉向下方。
曾用名,淩焓聲。
16歲前都在浮葉的孤兒院呆着,16歲被破格錄取為了神谕閣某不知名部門成員,從事秘密工作。21歲被神谕閣除名,之後行蹤保密,25歲死亡。
付焓默又點了幾個人,發現其中一些人的資料隻有照片,沒有具體檔案,而另一些人的檔案很詳細,甚至包括了家人姓名。他猜測檔案是由死者親屬主動提供,仔細尋找後再左下角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了信息提供者的落款。
他返回“淩默”的界面,在底下看見那人隻留下一個“禾”字。
是禾玥還是那位他沒見過的禾苧?
反正肯定不是宮溯甯。
他關閉了屏幕。該知道的和不該知道的都已經很明了,他應該走了。
付焓默剛準備原路返回,突然聽到沒開燈的那頭有些微響動。貓咪不會發出這種聲響,這裡也不可能有其他正常人。
他瞬間汗毛直立,果斷調出自己的匕首,貼着牆朝那個方向快速移動,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低低的喘息聲與血腥味越來越重,在看到漆黑樓梯口那團人形黑影時,付焓默迅速開啟終端手電一閃。
刺眼的光清晰照出了另一個人沾血的臉。那是他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