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沉默地走到桌前,一人一隻手把紅布掀起。古銅色的神像比祠堂雕刻得更為精美,空白的臉上仿佛有漩渦,将人們的視線牢牢鎖緊。付焓默輕輕閉上眼睛,試圖用意志抵抗那種歸順的誘惑。
“我來為你們點香。”
卓黎拿起旁邊香爐裡已經燃到一半的香,用暗紅的頭部輕輕觸碰着付焓默手中的東西。在香點燃的那一刻,付焓默腦子一暈,感覺自己渾身飄飄然,隻有思緒殘留在空白的空間中。
他聽見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在低聲詢問:“你要向我許願嗎?”
付焓默昏昏沉沉地回答:“是的。”
那聲音輕笑着,再次發問:“你要許什麼願望?”
付焓默張了張嘴,準備開口,原本準備好的說辭卻被他忘在腦後,唯餘下心底最本真的願望。
“我想......”
我想做什麼?
付焓默頭痛欲裂,卻怎麼也想不起他的目的。他想要的東西太多太多,他卻找不到其中最重要的那個。
“沒關系,慢慢想......你最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為你實現......”
他被那嗓音蠱惑,經曆無效的抵抗後,最終妥協。
“我想......”
“我想活下去,與我的愛人共度一生......”
他眨了眨眼,木然地加了一句:“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那個聲音“呵”了一聲,略帶酸意地說:“如你所願。”
眼前的白霧消失了,他驟然回到清醒的世界。他這才發現自己在無知無覺中跪在了蒲團上,手裡的香卻燃燒了大半。旁邊,宮溯甯緊閉着眼,表情嚴肅,像是在跟腦内什麼東西搏鬥。
付焓默收回目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被身後一雙手扶住。
“把香插進香爐吧。”卓黎眨眨眼,引導着他,“馬上就結束了。”
付焓默按照他的指示把香插進松軟的香灰中,略帶心虛地舒了口氣。腦子裡的某根弦突然繃緊,下一秒,他條件反射地甩開了卓黎的手。
“怎麼了?”卓黎依舊挂着他那熟悉的笑容,略帶歉意地說,“抱歉,剛剛看你站不穩,就順手扶了一下......我不是故意碰你的,是我唐突了......”
付焓默見着他的嘴一張一合,卻一句話都沒聽進去,腦海裡隻反複回想起之前在浮葉看見的那條不明不白的預言。
“我們在神像面前許下誓言,永夜是唯一的見證。”
“阿焓,怎麼了?”宮溯甯擔憂地拍了拍他的肩,把香歪歪斜斜地随意一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沒事。”付焓默緩緩開口,目光盯着卓黎的眼睛。陽光下,他那一點詭異的深紫色更加明顯,像極了之前侵蝕泡中那種毀滅性的液體。
侵蝕。永夜。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容:“抱歉,我不太習慣與人直接身體接觸。剛剛許完願,腦子不太清醒,希望沒有冒犯到你。”
“沒有沒有,是我冒犯了才對。”卓黎急急忙忙地擺了擺手,“讓客人感到舒适是第一要務......你們現在是要去找神婆嗎?我可以為你們帶路。”
“勞駕。”宮溯甯禮貌地點點頭。
“付先生需要休息一會兒嗎?你的臉色有點差,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千萬不要逞強。”
他的神色跟之前一樣,看上去很真切地在關心付焓默的身體狀态。
不知是不是因為在精神入侵後遭受了驚吓,付焓默隻感覺自己的身體忽冷忽熱。他恹恹地拍了拍宮溯甯的胳膊,後者非常自覺地蹲下,讓他能舒舒服服地趴在自己背上。
就這樣吧,這個侵蝕泡已經夠折磨人了,再來一個永夜之主似乎也不會讓事情變得更差。
況且......
那個神明好像也沒那麼不近人情。
他把臉埋進宮溯甯的後頸,迷迷糊糊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