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的目光開始躲躲閃閃,最後把臉重新縮到了衣服裡。
“你不覺得害怕嗎?”他的聲音在衣服裡悶悶的。
“為什麼要怕?”宮溯甯擡手把衣服扒拉開,重新用正确的方式把自己的蛇裹好,“這是阿焓本來的模樣,很漂亮。”
“但我是不人不蛇的怪物。”
宮溯甯的動作停滞了。他擡起手,把付焓默的臉掰過來與他對視,在那對略微變細的瞳孔裡,宮溯甯看見了某種平靜的死氣。
“阿焓不是怪物。”宮溯甯認真地強調,“你從來都不是怪物。我也擁有很多非人類的特征,你會覺得我是怪物嗎?”
付焓默搖搖頭。正因自己的情況,當他第一次看見宮溯甯,他立刻認定這是同類。
同類,是可以親近,可以依賴的對象。
“你現在還能走嗎?尾巴沒有長出來吧?”宮溯甯輕輕梳理着付焓默淩亂的頭發,低頭吻了吻對方的額心,“不能走我就抱着你。”
“我自己可以。”付焓默趕緊站起來,拉着宮溯甯朝外面走去。走着走着,他突然感覺自己似乎遺忘了什麼,擡頭望向天空,那裡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或許是錯覺,但付焓默心裡總有一種隐隐的不安。
“我們現在是去哪裡?”
“回卓黎家吃午飯。”宮溯甯注意到付焓默臉上的不自在,“怎麼了?有什麼不對的嗎?”
付焓默艱難地憋出一句:“......可能隻是我想多了,沒什麼。”
“你是在懷疑他嗎?他在這個侵蝕泡裡的确擔任了重要角色,我......其中一個我在監視他的行蹤,目前看來沒有什麼可疑之處,又或者說可疑之處過多,反而顯得他很正常。”
“不,我在懷疑他的另一重身份......算了,就算他真的是我猜想中的那個人,我們現在也無計可施。既然目前為止他還沒有做出什麼異常舉動,那就暫時不管他。”
宮溯甯眨眨眼:“你在猜測他是誰?”
“有些荒謬,但......”付焓默環顧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向宮溯甯招招手,示意他湊過來,“我覺得他是永夜之主。”
“永夜之主嗎?”宮溯甯皺起眉頭,并沒有對這個猜想表示驚訝,“僞裝成npc藏匿在侵蝕泡裡,不得不說這很像是他會做的事。”
“你認識他嗎?”
“或許吧,這是我潛意識裡的感受,我應當認識他。”宮溯甯點點頭,“但當一個人過度接近某些涉及世界底層邏輯的真相時,他作為人的存在會在大衆腦中被逐漸抹消,直至隻剩下一個虛無缥缈的代稱。如你所見,他在這條路上已經走了很遠。”
“這又是什麼說法?”
宮溯甯深深看了他一眼:“這種抹消會加重人們對他的敬畏,使其被人類主動孤立。換個角度,從普通人類的視角,他在逐漸升變為普遍意義上的神。這是一種世界層面對本真秘密的保護。”
“那時間更長一點,他豈不是會被所有人遺忘?”
“是,因此這種人通常需要一位或多位來自人世間的維系者,來保證自己的某一個部分能被世人記住。他或許認為這種維系不夠牢固,因此選擇造就一個虛名和世界級的偉業來讓人類銘記他。”
付焓默冷不丁地問:“你知道這麼多,會不會也成為這樣的人?”
“我嗎?”宮溯甯在屋前停下腳步,摸了摸正在吃草的牛頭,看不清表情,“我肯定不會這樣,我離那些東西太遠,對......造不成威脅。”
付焓默聽不太清他最後說的那幾個字,朝前走了幾步。
“放心,我知道這些事,正是因為我曾經曆,也曾付出代價。至少現在,我敢肯定我正走在一條正确的道路上。”宮溯甯直起身,平靜地看着付焓默,“與其擔心我,我更擔心的是你。”
“我?”付焓默懷疑地指了指自己。
“嗯,你現在對此一無所知,但你注定走上這一條路。不過沒關系,有我在,你絕對不會被這個世界徹底忘記。”
宮溯甯說完這些後又露出他那澄澈的笑,前來拉他的手,好似剛剛那些話語都隻是他随口一說的玩笑。但當付焓默握住那隻手時,他驟然明白,這其實是宮溯甯在經曆一切後的退讓與剖白。
“走吧,别多想。下午還要去準備祭祀儀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