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個比方，你願意為我付出一切嗎？”

阮不尋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我自然願意為祭司大人付出一切。”

“那你愛我嗎？”淩默繼續問。

“我......當然，我們都很愛您。”

“那不就得了？”淩默攤開手，“你們一個二個對我表示忠誠的時候，都把‘愛’挂在嘴邊。我們都清楚這種愛無關情欲，但這就是愛，所有人都能拿出來的東西。你不覺得，這樣會顯得愛很廉價嗎？抱歉，這種說法對你們來說有些冒犯，但......你能理解我的思路嗎？”

阮不尋思索了一會兒，緩緩道：“您的意思是，愛是每個人隻要想就能輕易給出的東西。它既可以說是世間珍寶，也可以說是最廉價的感情。因為與付出畫上了等号，愛被給予了實體含義，既能随意給予，也能随意收回。”

“很高興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淩默點點頭，“那麼問題來了，你剛剛說的‘能感受到雙方的愛已經很難得’，這種話放在這種場景下，似乎不太成立。”

“您是指......愛一旦被賦予實體意義，便會變得空洞嗎？”阮不尋若有所思，“就像一些表面情侶，可以演出深愛的樣子，實則内心已經厭棄很久，但旁人依舊把這種行為稱□□嗎？”

“對，但我覺得這種思路存在很嚴重的問題。”淩默垂下眼，“歸根結底，我認為，我回報給宮溯甯的愛，似乎不足以與他給予我的愛對等。”

阮不尋大驚：“您為何又這樣想？”

“我本質上是個喜歡量化問題的人，但即便如此，我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種......飛蛾撲火的火熱。”淩默裹緊外套，突然覺得有點冷，“這與我理解的愛不一樣。即便他不需要付出，就站在那裡，我也能感受到那種溢出的愛。”

“但我做不到這一點。”淩默輕聲說，“他給了我戒指，我便想要回贈他其他東西......但我始終填不平這個溝壑。這讓我心生愧疚，但理論上說，這在一段感情中并不是一種健康的情緒。”

他說完，沉默良久，突然發現身旁的人并沒有說話。轉過頭來，阮不尋正盯着他，嘴角露着一抹堪稱詭異的微笑。

他眯起眼睛：“你這是什麼表情？”

“沒有。”阮不尋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好吧......您有沒有想過，您其實并不需要一比一對等回報？”

“為什麼？這樣對他來說并不公平。”

“唔......就這麼說吧，雖然這并不能算同一種愛，但我們本質上都願意您過得更好。”阮不尋狡黠地笑着，“愛是不需要回報的，祭司大人，要求回報的愛并不能算是純粹的愛。對宮統帥來說，您過得好就足夠了，您有這樣一顆心去回應他，他就已經很滿足了。這一點他也跟我說過，您也無需質疑其真實性。”

“但話是這麼說......如果他不愛我了，我也不會去愛他。”淩默有些心虛，“這算是索求回報嗎？”

阮不尋笑了：“但這種事并不會發生呀。事實就是，他愛您，您愛他，結果如此，這不就夠了？”

淩默釋然地呼出一口氣：“你說得對，結果如此就行。”

“有機會的話，您也可以嘗試把這些話告訴宮統帥，讓他親自勸導您。”阮不尋的聲音從日出的光中傳來，“希望能有這個機會吧。”

淩默站起身：“我走了，保重。”

“祝祭司大人一切順利。”阮不尋輕歎，“也祝我能得到一次完整的成長。”

一切其實比他想象得更加容易。在特殊時期出城的車輛就隻有那一輛。阮不尋順利混入了車廂内部，在一片昏暗中找到了幾乎已經成為屍體的實驗體。

幾個小時後将成為大祭司的人手腳扭曲地蜷縮在車廂角落，雙目緊閉，額頭上沾滿鮮血，脖子以一種極不正常的姿态扭着。

阮不尋下意識屏住呼吸，而後才意識到自己并不能影響到對方。他用異能快速檢查了一遍實驗體的身體情況，緊緊皺起眉頭。

這究竟是......

作為醫者，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身體自我修複能力的重要性。但如今，這種修複能力幾乎被完全破壞。實驗體體内不知何種物質将一切反應全部壓下，連帶着修複能力一起，在這具搖搖欲墜的身體裡達成一種微妙的平衡。

阮不尋收回手，突然感到一陣釋然。

這一切都早已注定，為此，他心中甚至有一些小小的期待。正如同他的祝福，他渴望擁有一次完整的成長。

而現在......

他注視着陷入沉睡的大祭司，微微勾起嘴角，在貨車被截停的那一刻輕輕擁住他的病人。

源自靈魂的力量被調用，身體被壓榨的感覺異常熟悉，仿佛他本人就是為這一刻而誕生。

“創生”的力量彙入未來的大祭司的身軀，為他帶來最後一點生的希望。

“再見，祭司大人。”

剛剛捅穿司機心髒的淩默在冥冥中擡起頭，突然意識到什麼。

“不必為我感到自責，這隻是我成為我的必經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