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行歌猛地睜開眼。
周圍是一片漆黑,唯一的光亮來自站在後備箱門口的人。來者的臉上蒙着面具,隻能看清下半張臉,似乎是個青年男人。
他的眼神在迷蒙中逐漸聚焦,警惕地瞪視着站在車後方的人,像極了一隻誤入的貓。他不知道眼前這人的态度,隻能盡可能地保持冷靜。
“如果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我可以先來。”淩焓聲幽幽地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認識我?”箱子裡的青年愈發警惕。他撲騰着試圖坐起身,但最終,他選擇放棄掙紮。
“勞駕,幫我一把。”他不情不願地伸出手,滿臉氣惱。
淩焓聲歎了口氣,握住百裡行歌的手猛地一拉,那人便猝不及防地翻倒在後備箱内,與衆多食物滾作一團。
“你呆在這兒隻會成為我的累贅。”淩焓聲直白地說着,居高臨下地望着腳邊的人。
百裡行歌揉了揉自己被摔疼的胳膊,翻了個白眼:“你也可以把我送回去。”
“你明明知道,出來就不可能回去。”淩焓聲嚴肅地指責道,“要是換成其他人,才不會管你的安危,直接把你扔在這兒是最佳選擇。”
“死了就死了,又不是什麼大事。”百裡行歌幹脆便大大方方地坐在後備箱裡,皺皺眉,又從身後摸出一盒泡面扔在一邊,上下打量着這個奇怪的人,“你究竟是誰?”
黑暗中,他看不見某人手背上的鱗片。而淩焓聲也在第一時間藏起自己的手,心中的疲憊感又加深了幾分。
百裡行歌過去也是個不服管教的刺頭,他沒把握能用說服南煥的那一套來說服對方,更沒把握能在短時間内獲得對方的信任。
“我是南煥的朋友。”他最終選擇了不會出錯的選項。
百裡行歌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絲厭惡:“哦。”
淩焓聲有些新奇地看着他。他過去經常聽南煥說起這人古怪的性格,但百裡行歌似乎未曾在自己面前表現出來過。
在他的印象裡,百裡行歌把奸臣的位置坐得很牢固。
“你有帶東西出來嗎?”淩焓聲邊問邊整理起這些物資,将散亂的東西扔回箱子裡,“換洗衣物?水?吃的?”
百裡行歌吞了吞口水:“沒有。”
淩焓聲停下動作:“那你是打算白嫖我的?”
“我會幫着幹活的。”百裡行歌小聲說。
“那你把這些整理好,我去生個火。”
等淩焓聲終于把那一點小火花弄成不易熄滅的小火堆時,百裡行歌抱着兩盒泡面慢吞吞地走過來,坐在離淩焓聲一米遠的地方,沉默地看着火堆。
他的頭發被随意束在背後,幾縷垂落在胸前,淩亂不堪,一副狼狽的模樣。
“把頭發梳一下,看着怪難受的。”淩焓聲見狀扔過去一把梳子,“不方便的話就直接繳了吧。”
百裡行歌瞥了他一眼:“你也是長發。”
“我這是中等長度。”淩焓聲抓了抓自己在腦袋後面的小揪揪,“打理起來也很方便的。你的長頭發就是累贅。”
他是在真情實意地建議,但等百裡行歌終于把他的頭發打理好,他又有點反悔了。
這張臉确實應該配長發。
燒開的水咕嘟咕嘟地響着。他們倆被擋在車巨大的陰影下,而在車背後,人們正在進行必要的社交。
宮溯甯秉持着人道主義,正在清點車的數量。他在登記表上打了十多個勾,最後轉向角落裡最後一輛車。
他站在這輛車的一邊看了許久,不太明白這種東西是怎麼運作起來的。
他眨了眨眼,剛準備繞過車,就聽見車背後兩人的嘀嘀咕咕。
“......無證駕駛嗎?”
“不然你想累死我嗎?”
“但你本來就是一個人,肯定是做好一人開全程的準備。”
“現在有條件為什麼不享受?”淩焓聲理直氣壯地說,“你還要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不能無證駕駛。”
“以你聰明的腦瓜子,駕馭一輛小破車是輕而易舉。我可以教你嘛。”
百裡行歌堅持道:“我還是覺得不能無證......這又是誰?”
他先是看見了地面的影子,而後轉過身,仰頭看見拿着登記表站在那裡的宮溯甯。他不太認識這位極晝軍的統帥,但從對方顯眼的耳羽可以大緻辨别其身份。
“我是負責清點人數,登記表上寫,這輛車隻有一個人?”宮溯甯點了點登記表,眼神在兩人之間逡巡,最終落在蒙面的那位身上。
“他是臨時上車。”蒙面人說。
宮溯甯也無意追究這些,個人物資分配不是他管理的範疇。但他總覺得這位蒙面人很熟悉,像是在哪裡見過。
但他不記得勘測隊有自己的熟人。
他的目光從那人的臉上挪移到手上。對方雙手都綁着繃帶,看起來執着于要把自己的每一寸皮膚都遮住。
與他相比,一旁那位看起來柔弱不堪的青年都顯得正常許多。
宮溯甯沒有離開,反倒在一旁坐下,眼睛依舊一直盯着那人。
“你的臉是怎麼回事?”他問。
“嗯?”蒙面人摸了摸自己的面具,聲音冷下來,“個人隐私,不方便透露。”
“抱歉,冒犯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宮溯甯立刻說,“我隻是......”
他坐立難安,卻又不知為何,不肯就這麼離去。于是坐在篝火前的三人陷入了一種難堪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