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岚看起來魂魄都差點離體,忙不疊下了床,乖巧地坐到桌邊。
江竹野看了看碗中浮動的青綠色的水面,推到了蕭岚面前,先兀自笑了一會兒,随後支着頭望着蕭岚道:“感覺怎麼樣?”
蕭岚面無表情地一口悶了所有的藥,才不鹹不淡地點評了一句:“有點苦,喝起來像毒藥。”
“那吃顆糖緩解一下?頭暈的話就去床上躺一會兒,我們準備出發了。”
江竹野剝開一顆琥珀糖塞進蕭岚嘴裡,指尖擦過一片冰涼細膩的皮膚,她抿了抿嘴唇,望向門外。
章河正有些緊張地伫立在門口,他看到江竹野,眼睛一亮,又随着逐漸打開的木門望見了低頭把江竹野的指尖含在嘴裡的蕭岚,目光黯淡了下去。
他今日戴了面具,擋住了猙獰的右臉,穿着一身白色短衫,看起來精神極了。
江竹野見狀收手,抱臂擋在了蕭岚面前,問道:“什麼事?”
“少主,就由我護送你們前往巫山,我的魂形可以營造一個單獨的空間,你們呆在其中,不用受這路上的奔波,我化作狼形,三日内可以到達。”
章河低下眼去不敢看她。
“那好,我們現在就啟程吧。”
二人眼前一片天旋地轉,進入了章河創造出的空間,地方還算寬敞,整齊擺放的一排排軟椅,床榻和各式物資映入眼簾。
江竹野上下掃視了一番,真誠地感慨道:“難怪師父要把族人托付給章河,這能力真是适合逃亡隐居,你怎麼了?”
蕭岚剛服下藥的時候沒什麼反應,此時腳步有些虛浮,被扶着靠到了躺椅上,低聲說道:“無事,身體修複的速度很快......嘶......”
蕭岚此前的臉色一直帶着一股病态的蒼白,像個被關在獄中久病未愈的谪仙,全靠自身的骨相和氣度撐起一片清風明月入懷的飄逸。
而現在,一股健康的紅暈從他的臉頰逐漸擴散開去,鋒利的眉眼在瞬息之間有了色彩,嘴唇有了氣色,一雙眼睛潤澤而迷蒙。
像從畫裡走出來的少年,精緻而绮麗。
江竹野把他摟在懷裡,細細探查着蕭岚身體内部靈氣的流動,隻見那藥力主要激發了他腦部的修複能力,身體四肢還是易碎的,大概明白這三個月持續地喝藥是為了一點點修複蕭岚身體各處的傷痕。
“不,不用給我灌靈氣,不疼,你陪我說說話就好。”蕭岚閉上了眼睛,濃密的睫毛彎起一個脆弱的弧度,他緩聲道:“我的魂形好像直接同靈氣相關,可以控制靈氣的流向,經脈中靈氣越多的人,越容易被我控制,所以我的速度不快,也不能承載許多人。”
江竹野覺得這話冒着酸氣,她撩起了蕭岚的一縷頭發在指尖攪成一圈,懶洋洋道:“我不也沒這本事,不然直接載着你去巫山,豈不更好?”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蕭岚嗔了她一眼,也歪頭去聞了聞江竹野的發尾。
“有件事情我早就想同你說,蕭岚,你心裡有什麼事情大可直接告訴我,我又不是什麼不講理的人,更何況我心悅你——”江竹野掰過了蕭岚的頭,正視着他的雙眼,“好嗎?”
蕭岚的耳尖又開始發燙,他眨了眨眼,無奈道:“他喜歡你。”
“你是說章河?”
看到蕭岚點了點頭,江竹野眯起了眼睛。
她倒沒注意過這方面的問題,不過這倒也不打緊:“我沒注意過,但我隻喜歡你,這一點你可以随時向我确認。”
“我知道,就是心裡不太舒服。”蕭岚坦然承認,繼續問道:“所以你之前還想問我什麼?我會把知道的都告訴你。”
江竹野聽到這話,嚴肅了起來,她坐直了身體,問道:“你現在的記憶既然都想起來了,可還記得我為什麼穿越,在我七歲之前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蕭岚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他湊過來親了親江竹野的唇角,随後鄭重道:“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阿野,你真的是從異世界而來,然後成為了一個嬰兒嗎?”
“我從前經曆過的一切不可能是想象出來的,這一點我很确信——”
“我說的不是這個。”,蕭岚的臉色又白了幾分,他說:“我也說過,在很小的時候我就認識你了——我确信那就是你,但是在你七歲那年,突然被族人給帶走了,然後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你身上的魂魄。”
江竹野的心噗通一下被吊了了起來,感受到一股涼意從後背蔓延開來,她握緊了雙手:“你的意思是,我不是胎穿,而是在七歲那年......”
“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阿野——”
“你不要再說了,讓我想一想。”
江竹野第一次推開了蕭岚,她覺得自己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像木偶一樣機械地走至床榻邊,慢慢地躺了下去。
深淵在黑暗中向她伸出了手,高大的廢墟傾頹,混沌的光點狂舞,她的理智之弦拉緊,随後繃斷在絕境之間。
如果她是七歲才穿越到這個世界,如果她在此之前就認識蕭岚,在此之前就來過這個世界——那她是什麼,到底算哪個世界的人?
江竹野無法再想下去了,她的所有心神都被名為恐懼的大手牢牢篡住,隻能無力的縮成一團,把臉埋在劇烈顫抖的臂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