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微眯眼,挑釁道:“白主事生氣了?我好害怕啊!您何必這般不近人情,我們遠道而來,瑤山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真是枉費百年美譽。”
一名弟子被他陰陽怪氣的語調惹得氣沖肺腑,實在忍受不了,高聲喊道:“你們這些亟待鏟除的江湖毒瘤還好意思稱自己是客!禍害遺千年!”
“呵、要論命硬,我可比不上你們白主事。當年那樣損耗心脈都沒能一命嗚呼,也不知如今的白宥白主事又能敵我幾分!”言罷,他便運着強勁的内力直沖而來,言語一轉兇狠,“我管你客不客的,廢話陪你們說了這麼大堆,我要的人呢?”
衆弟子受内力席卷帶起的罡風影響,微躬身軀,環臂護眼。白宥步履穩健,上前三步,正面迎敵,眨眼間兩人身影便膠着于一起,一招一式變化之速,短短瞬間已交手百來回和,讓人目不暇接。
衆弟子神色緊張的盯着二人,他們中許多人自入山門來幾乎甚少能親眼見着白宥出手動武,如今得觀方覺眼界大開。
招式之靈動,身形之清雅,劍氣之淩厲,變幻之輕巧,無不恰得其寸。
可慕玖卻是看得捏了把汗,容沁更是擔心得不自覺捏緊劍柄,就連一直站在一旁未出聲的顧雲皓也不禁神色凝重。
他們不是不相信白宥的實力,隻是武功底子稍微過硬些就能看出,白宥所使的功法綿中有刃卻續不長久,竟似身上有傷一般,蓄不下力,越是持久恐怕越是消耗過甚。
好在一個劍尖扭轉間高下立現,弦月門右護法大敗于白宥劍下。
“秦雲、申與,過來。”白宥道。
他手中劍直指右護法咽喉,弦月門衆徒面面相觑,未敢阻攔。正待兩名瑤山弟子掙脫束縛跑向山門時,一道紫黑身影從天而降擋在了他們身前,截斷了他們的去路。
“白主事不必大動幹戈,我們此番并非前來尋事。”她未有阻攔,反是轉身帶過一陣内力,将兩名弟子送出,“瑤山弟子是門中人冒犯了,白主事也請高擡貴手,放了我們右護法。”
白宥見兩名瑤山弟子安然歸來,收劍背立。弦月門右護法起身,用力擦掉嘴角的血漬,朝向他譏笑一聲,走近幾步。
“白宥,你也是強弩之末了吧。如今弦月門主來了,你還能撐住幾時?”他湊近啞聲道,“當年你以一人之力護衆人,多麼英勇,多高尚啊!你回頭看看,你以為你還能護得住你身後的人嗎?”
他仿佛在說着什麼愉悅的事情,話語卻血腥又隐秘:“我們門主的手段啊,較之于我,過之尤甚。你攔不住的……”
“我記得你。”白宥淡淡啟唇。
身前的身影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當年也如這般境地,你親手殺死了你的好友。那時救你一命是期望能給你一次改過自新、重新生活的機會,你卻如此冥頑不靈,自甘堕入魔教。”
“改過自新?重新生活?哈哈、哈哈哈!咳、咳咳……”短促兩聲笑如癫似狂,若笑若哭,随湧起的血腥一道哽咽在喉腔裡,“白宥!收起你那副悲天憐人的姿态!當初你為什麼要出現?既然出現了,又為什麼不早點!如果不是你、如果沒有你!我又怎會落得如此地步!”
他最後一句不同前面,幾乎是吼出來的,衆弟子聽得清楚,其中一個聲音駁道:“你落得這樣地步都是你自選的,你怪得了誰?”
“呵、呵呵呵,好一個自選的!”那人雙眼猩紅,恨意滔天,竟是不惜冒着損傷經脈、力竭而亡的風險,強行凝聚起體内亂竄的真氣,襲向白宥。
容沁正襟危立于白宥身側,時刻觀察各方舉動,自是察覺到這一變動,她擋在白宥身前,毫不留情的提力回擊,怒斥道:“真是個瘋子。”
弦月門右護法與白宥一相較量本已氣元耗盡,難以抵抗容沁如此強烈的攻勢,整個人被摔出山門,伏地大口嘔出鮮血。
“沒用的東西!還不趕緊把他帶下去!”随弦月門門主一道而來的還有弦月門左護法,他厲聲吩咐道,旋即曲指成抓沖向白宥,“好言相勸你們不聽,我看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來!”容沁拔劍揮出,被對方以指尖鋼刃擋回,兩相撞擊發出冰冷的叮鈴聲,清脆但不悅耳,反倒擾人心境。
容沁瞥了眼手下不停震動的劍尖,心知不可小觑,打起十二分精神。
明知不可硬拼,可她也絕不能退讓,她身後護的是師門和師父的安危,旁人興許未能看出,可她清楚的看見了白宥背于身後的手微微顫抖着,以師父的身體狀況,隻怕已是靠一口氣魄在硬撐着。
弦月門左護法十指皆攜尖銳刀刃,鋒利無比,劃落空中,猶似銀光劃破天幕,帶着嗜血的毒。
幾個來回容沁便落了下乘,越發力不從心,被逼得一味退讓防禦,一個空隙不着,左護法襲面而來,直取要害!
白宥情急聚氣,驟然心口一疼,喉間腥甜,竟是引得微微踉跄兩步,好在慕玖已飛身而出,抓過容沁,避開了那緻命一擊,同時順着力道旋身橫掃出劍,将對方格擋開來。
顧雲皓上前幾步與白宥并肩站立,一邊輕扶着白宥給他支撐,一邊緊盯雙方狀況。
細緩的真氣流經白宥的奇經八脈,助他緩解内裡傷痛,待平息稍許,他拍了拍顧雲皓的手臂,示意可以了:“你當下本就不宜動用内力,不必為我虛耗頗多。”
反觀顧雲皓,隻是這片刻功夫,臉色已浮顯蒼白,他壓抑着低咳兩聲,點頭收手繼續盯着前方慕玖的身影。
“想不到小小年紀内功心法如此精純,當什麼瑤山弟子,不如來我弦月門,教你上乘功法,助你成武林至尊。”弦月門左護法傳聲引誘道,伸爪帶起一番攻勢。
容沁出劍以退為進将其挾制,慕玖配合持劍一挑,決然拒絕道:“你們武功招式太醜,我才不要呢。”
“既不要名,那予你萬貫家财,金玉滿堂,如何?”那聲音如蠱如惑,自四面八方而來。
慕玖挽劍收于手臂,劍尖被他避讓開,堪堪與他喉頸擦過,道:“你們魔教人眼中難道就隻有名和利嗎?”
“不圖名和利,你想要的又是什麼?”他笑得邪魅,同時身形變幻更為迅速,竟是化出虛影将她們兩人團團圍起。
“名與利講究取之有道,若是脫離天地理德、人倫章法,那便是在謀财害命!”慕玖與容沁錯身貼背,目光短暫對接後雙劍一同刺出,将黑影幻化出的圓撕裂開來,她道,“虛實相交接,名利終浮雲,唯有俠肝義膽,修心守性,方得正道長存。”
那名左護法宛如聽到孩童無稽呓語般大笑了起來:“别說的這些自诩名門正派的人有多高潔,你看看他們的模樣。”
打鬥中不知何時悠悠浮起一陣沁香,清新淡雅卻迷惑人心,衆弟子如癡似醉,猶同墜入不醒美夢般身軀飄然,還有一些弟子雖仍在竭力咬緊牙關維持自我神智,卻也難忍頭疼欲裂,痛苦不堪,就連容沁也難以抗衡,退到了一邊。
“貪嗔癡念,食色性也,終究是人人都逃不過的。”他轉至慕玖身前,見她仍是神思清明,滿是訝然,“為何你似乎未受任何影響,這絕無可能!”
弦月門門主自然也注意到了慕玖,目光如炬,急于從她身上探究到些什麼。
白宥見狀抽下系在腰帶之上的銀鈴,施以内力催動,陣陣叮鈴清響回絕空中,蕩出層層漣漪。
隻聽他大喝一聲:“屏息凝神!定心!”衆弟子聽令聚神彙氣方得心神清朗。
然而未得半刻喘息,卻見兩名弟子攜劍徑直襲向白宥而來,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被抓走又被放回的秦雲和申與!
顧雲皓手中未持武器,手掌翻轉間使出幾個巧勁,擊得兩名弟子步伐不穩急急後退。
哪知剛被擊退的兩人複又持劍襲來,顧雲皓斂眉冷目,手中不知何時已撚有一葉青綠,正待發力。
“小皓!勿傷及他們性命!”
白宥快速上前封住他們的穴位,定睛一看,二人皆眸色泛紅,竟是中蠱之象!
眼見他們面目越發猙獰,就要沖破穴道迅猛爆發,燃盡内力而亡,好在白宥動作迅捷,十指翻飛,眨眼銀針已下,暫時按耐住他們體内蠱毒的蔓延。
在白宥處理的間隙,顧雲皓稍稍松下一口氣,擡手擦掉口角溢出的血漬。并非為他人所傷,而是方才那陣奇異幽香,他雖神思未受幹擾,不料卻隐隐有誘發他體内魂玉之力的征兆,激得真氣在五髒六腑間亂竄,拉扯生疼,實在詭異。
可還未待他深思,僅是擡眼的下一瞬他整個人就已掠過衆人,瞬間移至慕玖後方,強行運功擋下了弦月門主突然襲向慕玖的一掌,接下這一掌後,顧雲皓終是不支跪倒在地。
而同一時間飛向慕玖的十支利刃已至,另一邊也已抵來弦月門左護法的剛猛内力,即使有顧雲皓擋下緻命一擊,她也隻怕是難以全身而退。
顧雲皓試圖起身,卻心有餘而力不足,他看向前方如此近卻又不可及的距離,唇齒都要被咬破咬碎,氣急逆轉,撐地吐出大口鮮血,血迹不斷流落,一身白衣染上片片猩紅。
“小九!”他怒喊着。
隻是喉嚨幹啞得發緊,未能發出聲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