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徒弟笑了笑,那笑聲不像兒童一般稚嫩,竟帶了幾分偏執的成熟,在這昏暗的房間中顯得格外詭異,“我要殺了你!”
沈五終于愣了愣,眼睛不禁微微睜大,小孩卻又笑了笑,一字一頓地說,“我、一、定、要、殺、了、你”
這小孩果然有問題!
震驚之餘,沈五緩緩回神,小孩的眼神很不對勁,雖是看向他這邊,可小孩的目光放得很遠,不像是看着自己,沈五回頭望向牆壁,一張青年的畫像赫然挂在門對面的牆壁上。
畫像裡的人瞳眸漆黑,鷹隼一般正視前方,仿佛能一眼洞悉人心裡的活動。
王奉儀眨了眨眼,那雙漆黑的眸子靜靜地凝視着門縫裡鑽過來的皮影,他将皮影章序撿起來,“你怎麼來了?”
他将皮影撫平放到桌子上,“是阿山帶你出來的吧?”随後歎了口氣,“這孩子過于偏執,恐怕到最後也不能學到我幾分真傳……”
這話提起了章序幾分精神,過于偏執?
還沒等她細想,就聽老伯又說,“當年他家裡人沒了後,我去看過他,那孩子一滴淚也沒掉,但那雙眼睛裡連光都沒了,别人不知道他……我知道,這孩子心有障礙,不肯與我敞開心扉。”
又是一聲沉重的歎息,“都是冤孽啊。”
冤孽?
章序心裡默默地思考了個百轉千回,幾乎把所有可能性都羅列上了,她擡頭瞥了一眼王奉儀,青年的臉上已經冒出細細的皺紋,滄桑得不像他這個年紀該有的。
背後的手已經提起一個結印的手勢,穩穩藏在身後,老伯轉身的刹那,已經結成的訣被遽然推過去,王奉儀的身影一頓。
就在章序緩緩移動過去查看時,劈頭蓋臉地落下什麼東西砸在他面前,那聲音刷刷一片,像是風亂翻書頁的聲音。
“啊——救命啊!”
聲音驚動了鎮靜狀态下的王奉儀,他疑惑着轉身。
章序忍住心裡的暴躁,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拽住那掉下來的東西,藏進了桌子角落。
角落裡,章序抱着手臂靠在牆邊,盯着下面坐着的“殘缺”燈泡,“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燈泡動了動,似乎嗫嚅着發出一聲極其委屈的哭聲,“序姐,我是想幫你啊……誰讓那個沈五使壞不讓我進來?我看他就是對你心懷不軌!”
“鬼扯,我對他不感興趣。”
說完後,章序沒再搭理他,她看了看外面,燈泡摔落後屋子裡完全陷入黑暗,隻能借助窗戶透過來的月光才能勉強看清幾分。
随後有輕輕的腳步聲,似乎王老打開了抽屜,從中摸出一個東西,摸索着拆掉包裝,随後又打了手電筒,踩着高凳把手中新的燈泡輕輕擰上去,發出細微的螺旋咬合聲。
像是下來時傷到哪了,王老歎息了一聲,“真是老了……”
“序姐……”
燈泡扯了扯皮影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開口,“你不會丢下我吧?”
章序瞥了他一眼,“這麼些年了,你技術真的沒有進步?”
“嗯……也是有的……”
察覺到章序投過來探尋的目光,溫齊頓了頓,“挨打後感覺……不那麼疼了。”
……
章序毫不留情地擡腳就走,溫齊連忙追上來拉住她衣服上的飄帶,“别!我跟你一起!”
那雙穿着黑布鞋的腳緩緩走到門前,那門吱呀一聲被關住,章序走出去細細端詳着這屋子,櫃子都是老式的,打開也不難。
隻是她這附身物過于柔軟,也沒那個力量打開,隻能放棄。
她又看了看一旁的台子上,上面放着銅鏡和各種皮影配件。
她心下一動,使了個巧勁飄上去,站在銅鏡前,章序算是徹底看清了自己如今的模樣:圓圓的大紅臉,梳着雙丫髻,穿着羅裙戴着披帛……
“……”
一瞬間,章序的臉黑得跟墨似的,不知做了多少心裡建設,她強迫自己冷靜,轉了轉身子環視四周,終于在半開的抽屜裡望見一角紙質的東西,他把披帛捏了捏變換了形狀,伸過去抽出那藏起來的東西。
溫齊好奇地喊了一聲,“序姐,那是什麼啊?”
“領養協議……”章序沉聲念了念,許久,姐神色有些變了,“是份領養協議,那個叫阿山的小孩是王先生的養子。”
她看完協議,似乎腦海中有什麼松散的點連聚在一起,協議下面還有一片截下來的報紙,“七月二十日,端州地震……于廢墟中救出人員一百二十人……重傷一萬,失蹤、死亡……”
“最新報道,端州城郊居民區地震中幸存者已經醒過來,最小的孩子不過三歲……”
端州……地震……
難怪王奉儀說:那孩子心有阻礙,不肯與我敞開心扉。
那小男孩原來是這樣的身世麼……
“吱呀——”
突然,門又被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