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嬷嬷先前聽見書房裡胡鬧的動靜,連忙進廚房燒了一大鍋熱水備用。
這會兒瞧見周其钺心情極好地出來,她快步上前行禮。
“快進去伺候吧,别讓她着涼了。”
“是。”
劉嬷嬷喜滋滋地推門進屋,二人的感情好,她也跟着開心。
推開門,卻見床褥亂糟糟的,還染上些黑色的髒污,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顧雲躺在其中,沒有蓋被子,在床榻裡側将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
劉嬷嬷連忙伸手撫上顧雲的肩頭,“娘子,可不興這麼凍着啊。”
說罷,她輕輕地将她翻過來,顧雲不見任何抗拒,随她的動作正躺在床上,四肢攤開。
劉嬷嬷這下可算知道那些黑色的痕迹哪裡來的了,看不出來周大人這麼會玩,竟然以人身作畫!
哎,顧娘子現在這幅樣子,必然是完全受不了男人的這種作弄。
顧雲眼睛紅腫,淚水還在一滴滴往下滑落,面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對劉嬷嬷說的話也沒有任何回應。
劉嬷嬷放緩了語氣輕聲哄她,“老奴給您蓋上被子,等會咱好好給洗幹淨,啊。”
顧雲仍是靜默,劉嬷嬷想起周其钺走時的叮囑,快速行動起來。
浴房裡熱氣氤氲,以往顧雲是萬萬不要别人伺候她洗澡的,現在她對劉嬷嬷的服侍依然一言不發,仿佛成了一個提線木偶。
劉嬷嬷将一切看在眼裡,“娘子莫要難過了,老奴幫您擦洗幹淨,泡個熱水澡去去寒氣,睡一覺就都好了,啊。”
許是熱水軟化了她有些凍僵的身子,顧雲頹喪地慢慢開口,“不會好的...”
劉嬷嬷耐心十足,“怎麼不會好呢?”
“他不尊重我,一點也不。”
肩頭溫暖的棉布慢慢擦洗到上臂後側,那裡的淤青讓顧雲忍不住龇牙咧嘴,她深吸了兩口氣又繼續說道:
“他隻在乎他的感受,完全不在意我的。”
劉嬷嬷擦洗的動作變慢了許多,慢慢繞到顧雲正面,對她溫柔地笑,“我就知道,顧娘子和大部分女子是有些不同的。”
看着顧雲霧氣中水汪汪的大眼睛,劉嬷嬷心裡有些軟。
“自古女子生存不易,能完全不受男子作弄的女子又有幾個?像您這樣至少衣食無憂的日子,已經是好多女子求不來的了。”
顧雲呼吸急促了些,似是想反駁什麼,劉嬷嬷聲線仍是溫柔,先她一步說道:
“我知道有些時候您嫌棄老奴唠叨,總說些讓您讨好周大人的話,但您心裡其實不願意,對吧?”
顧雲似是被說中,眼神直直的。
“老奴說過以前在一個酒樓裡當廚娘,其實是在青樓。”
顧雲滿臉驚訝。
劉嬷嬷渾不在意,仍是仔細為她擦洗,但有些墨迹已經滲進皮膚裡,一時半會洗不掉了。
“青樓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您肯定也知道。那會兒啊,時不時就有姑娘被一卷草席擡走,那些熬過來的姑娘,也偶爾會遇上個嗜好特殊的顧客,身上有些刀割、燙傷、淤青,簡直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說着劉嬷嬷哂笑,“您也别嫌我老婆子說這些喪氣事,咱不說那腌臜地方,就是尋常官商之家,無論為妻做妾,又有哪個女子不用侍奉男人、看男人臉色過日子呢?”
“況且,咱們周将軍統領一方,乃是人中翹楚,近年又将平城治理得井井有條,受多少百姓愛戴,又有多少女人想侍奉将軍左右。”
“但将軍府内一直沒有女眷,這會兒突然有了您,難免會有些不知輕重,娘子您不必太放在心上。”
“哎,說到底都是女人的命啊。”
“命?”顧雲慘然一笑,眼神變得銳利。
“您說這麼多,就是想讓我認命嗎?周将軍他受人愛戴,所以人人替他說話,我命如草芥,所以活該被磋磨是嗎?”
劉嬷嬷看着突然豎起滿身尖刺的顧雲,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柔聲說道:
“自然不是。隻是這個世道對女子本就是不公的,有時候,可能要先順從命運,然後才能改變命運,尤其當自己還弱小的時候。”
顧雲聞言心頭微動,愣愣地看着劉嬷嬷。
她沒想到劉嬷嬷會說出這樣的話,像是第一次看她的臉一般仔細端詳她。
她的皺紋深深地刻在臉上,上挑的單眼皮和粗重的眉組合在一起,依然讓人覺得很兇。可顧雲卻仿佛從她的眼裡看出了千言萬語,那似乎是來自長者的溫柔。
顧雲嘴巴張了張,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劉嬷嬷看着她,滿眼慈愛,“娘子很聰明,但所求不易,莫要着急,定有一天您能得到想要的。”
況且,周其钺對她其實沒有那麼壞,隻是當局者迷,容易深陷其中看不透罷了。
但這句話劉嬷嬷沒敢說,怕又惹顧雲不高興,年輕人的事情還是年輕人自己去經曆吧。
顧雲似有所感,“劉嬷嬷,您,改變過命運嗎?”
劉嬷嬷忽然笑了起來,顧雲卻仍是認真地看着她,倏而,劉嬷嬷笑意漸收,臉上露出些許回憶的神色。
“老婆子我啊,其實是個沒有心的,當年抛下了男人和兒子,換個地方自己活。所幸最後啊,青樓看中我是個女子,留下我這個相貌醜陋的老婆子給姑娘們做個廚娘,好歹沒餓死。”
顧雲沒想到劉嬷嬷還做出過這樣的事情,驚大了眼睛,“您還有兒子?”
“是呢,算起來應該和您差不多大。”
顧雲還想問什麼,劉嬷嬷卻擺了擺手,“哎,不說了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