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钺艱難地吐出幾個字,“這是...為何?”
孫萋以轉身将藥匣打開,利落地拿出紙筆,快速寫起藥方來,“夫人外表瞧着康健,但脈象虛浮,氣血兩虧...”
“對了,夫人月事可規律?”
周其钺想起那次帶她去定州府衙時的慘狀,“她...上次有醫者說她受過大寒,又服用許多避子湯藥,所以...月事不規律,來月事之時也手腳冰涼、腹痛不已。”
孫萋頭也未擡,繼續書寫手裡的藥方,“那便對了,恐是此胎本就不穩,再加上受了些外力,便就這麼落掉了。”
外力...?
雖然已有預感,但心裡的猜測被證實後,周其钺瞬間覺得自己真的該死。
他看向床榻之上安靜的顧雲,他知道她是醒着的,但他不敢想此時她聽到這個結果是何種心情。
孫萋無視他的怔愣,擡手給了他兩張藥方,“第一張藥方,需立馬服用,夫人需将腹内殘物排除幹淨,否則後患無窮。”
“這第二張藥方,是給夫人調養身子的,小産對婦人的身體傷害極大,待夫人将今日此關過去,日日煎與她服用。”
“好...你下去吧。”
孫萋應聲而下,春霞接過藥方前去準備。
屋内一時間隻剩下周其钺和顧雲二人。
他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無從說起,看着顧雲縮成一團的小小背影,張了張口,隻發出一聲低沉痛苦的“雲娘...”
終于,他像是鼓起勇氣一般向她走去,他很想看看她,看看這個背對着他的女人此刻是何表情。
他伸手,觸上她的肩,很輕易地就将她翻了過來。
她冷汗涔涔,面色慘白,看起來快要虛脫,自是毫無力氣對抗他的動作。
看到她虛弱至極的模樣,周其钺一顆心都被揪了起來,渾身忍不住地顫抖,連帶着聲音也開始不穩。
“别怕,藥等會兒就來了,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她在看他,可眼神逐漸變為虛無,又好似沒在看他。
“你,走...”氣若遊絲,兩個字仿佛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周其钺聽清她的話後,頓時愣在原地。
也對,她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應該是他才對。
他平複了一下心情,“好,我讓劉嬷嬷進來。”
顧雲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這個驕傲的、霸道的男人,此刻也顯露出潦倒頹廢之感。
真是可笑,這樣的男人,怎麼配擁有孩子呢?親手殺掉自己的孩子,活該是他的報應!
疼痛還在一陣陣侵襲顧雲的神經。
劉嬷嬷很快就端了盆熱水進來,妥帖地為她擦去額上的冷汗。
“娘子,很快就過去了,啊。”
“來,張張嘴。這是方才孫醫師留下的藥材,您含嘴裡可以緩解一些身上的痛楚。”
“春霞已經在為您煎藥了,等您緩過這一陣,老奴為您換身衣裳,然後咱們幹幹淨淨地睡一覺,啊。”
劉嬷嬷滿臉擔憂,聲線輕柔地哄她。
顧雲聽着,淚水不自覺順着眼角滑落。
她不止一次覺得,她像阿娘。
她已經沒有阿娘了,可她身邊還有一個劉嬷嬷陪她,而她像阿娘。
人在脆弱的時候,格外容易哭泣。
顧雲哭得不能自已,忽地又擠出難看的笑來,“劉嬷嬷,我...不用再擔心那個問題了...哈哈哈...”
劉嬷嬷立馬明白過來她說的是什麼,看着她此刻有些癫狂的神色,心裡一陣酸澀,眼眶也開始泛紅。
她輕輕拍了拍顧雲的肩,沒有說話,隻一下一下地幫她擦去眼淚。
沒一會兒,顧雲緩過勁,沉沉地睡過去了。
劉嬷嬷見狀,推開屋門,看見外面站着的周其钺。
“周将軍,娘子她睡過去了,勞煩您和老奴一起為娘子梳洗一番吧。”
周其钺點點頭,進屋去了。
睡着的顧雲更顯得破碎感十足。
周其钺方才一直不敢看她血迹斑斑的身下,此時終于能掀開衣擺瞧一眼。
明知道自己會傷心,可他還是忍不住瞧。
這麼一大灘血迹,裡面有他的孩子...
不過,真的是他的孩子嗎?她和王載晞真的沒有什麼嗎?她會不會心知自己珠胎暗結,他不會放過她,所以和他上演了這一出?
周其钺内心搖擺,不願面對現實,腦袋幾欲爆炸。
最終,他撇下顧雲快步離開了。
劉嬷嬷立在一旁,不知他心中所想,見他匆忙離開的背影,微微歎了口氣,終是她獨自一人為顧雲清洗完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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