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端上已經分好的魚,果然是一人一份,看着鮮香爽口,滋味甚好。秦桑道了句多謝,便拿起了筷子開吃。
她早餓了,此時應該大快朵頤的,卻又覺得自己若不斯文些,很是破壞這甯靜的氣氛,于是她盡量細嚼慢咽地吃,動作幅度雖不大,卻不慢,一碗白米飯很快見了底,她溫溫柔柔地讓英兒再盛上一碗。
柏四公子似乎不太餓,他是真的吃得慢,一小口一小口往嘴裡送,比大家閨秀還要慢條斯理。
“秦桑姑娘從哪兒來?”他垂着眸認真撥魚肉,忽然問道。
秦桑咽下魚,道:“栎縣,離衢州不遠,柏先生呢?”
雖然這位柏公子看着很年輕,可他那份鎮定和從容,莫名讓人想稱呼他為“先生”。
“栎縣?我還沒去過,姑娘來衢州,可有要緊之事?”柏公子沒有回答秦桑的問話,卻再次将話題抛回秦桑的身上。
秦桑觀他做派,想他應該身份有秘,也就不多問,坦然回答道:“來處理點小事,不值一提。”
“哦,方才早些時候,我在翠雲樓中見過姑娘,姑娘倒膽大,長得閉月羞花,竟還敢去那種地方湊熱鬧。”
秦桑夾菜的手一頓,擡眸:“哦?公子也在場?”
若他也在場,豈不是也看見一直坐在自己身邊的路遙了?
柏四将挑出來的魚肉款款放入口中,慢慢咽了,又喝了口茶,方道:“在場。還見到姑娘身邊坐着一位俊俏的郎君,怎麼,他怎麼不在姑娘身邊陪伴了,難不成是留戀翠雲樓的旖旎風光,連姑娘這等絕色也棄之不顧了?”他笑得極輕,“倒是便宜我。”
陌生男子初次見面便評價女子美貌,其實有些顯得輕佻,可此話從對面這位冰雪般的人物口中說出來,卻完全沒有一點孟浪挑逗的意思,仿佛隻是非常平靜的在陳述一個事實。
秦桑不懂他這句話背後想表達什麼,故而隻是淡淡一笑,并未接話。
柏四吃好了魚,用手絹擦了唇,道:“姑娘今日挑撥離間計,用得很純熟,不知他們二位公子中的哪一位得罪了姑娘,隻怕他們如今也沒弄明白,今日這場鬧劇究竟是如何起來的。”
“公子此話何意?”雖然秦桑心中訝異此人竟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但今日所作所為那樣不着痕迹,又與此人沒什麼關系,秦桑自不會承認,她繼續裝傻:“難不成今日我為思思姑娘争取,也是錯?女子就隻是一個任人挑選的物品?恕難苟同。”
她說得一派義正言辭,當真仿佛隻是一個路見不平感同身受的女子為另一個女子打抱不平,至于那些因此而起的争執,與她有何相幹?無非是那些心胸狹隘的男人自己下不來台,作天作地作死的結果罷了。
那位柏公子絲毫不覺有異,面不改色從善如流地附和:“姑娘俠肝柔腸,路見不平,自是好意,合該如此。”
“是吧,”秦桑深以為然,“我也覺得,自當如此。多謝公子的款待,這魚我吃好了,這便告辭了。若有緣,公子到栎縣來,我請公子吃魚燴。”
柏公子稍稍擡頭看着已經起身的秦桑,面色冷淡,目光卻依然溫和。他微微一笑,道了聲:“好。”
從三樓下來後,秦桑卻沒找到謝歲安。
她拉住小二問:“方才坐在那邊的公子哪兒去了?”
小二忙得一愣,然後一拍腦袋想起來:“哦,您說那位長得很俊的公子,他出門去了。”
“出門了?”
小二嘿嘿一笑,臉上突然現出一點尴尬與八卦的表情:“那位公子方才上樓找過您,不知怎麼,就突然掉頭氣沖沖地走掉了,小的叫他他也不應……”
秦桑這下終于覺得自己玩脫了,怎能見色忘義地抛下同伴自己享樂?不過話又說回來,若是路遙在這客棧之中偶遇一心儀之人想要同人共進晚餐,自己是絕對沒有任何意見的,更不會莫名其妙奪門而去,晚飯不是還沒用呢嘛?不餓麼?
她歎道:“罷了,我去尋他吧。”反正吃了晚飯正好出去散個步,順便買些紙筆回來。
自從下凡這七年,秦桑從未出過栎縣,可她做人期間沒出過,不代表她做神仙之時沒有偷溜下凡逛過街。不同的凡世有不同的規距,不同發展進程的凡世自有不同的樂趣,秦桑見得多,也忘得多,否則漫漫仙途早被這些瑣事累垮了。
正值仲春,夜風溫暖,空中彌漫青草與花香,還有夜市各種小食的香氣,秦桑嘗過幾種後,實在吃不下了,便都塞給了英兒:“待會兒見着路公子,就說這是姑娘特意給他買的,懂?”
英兒抱着一堆牛皮紙點頭。
然而主仆兩人逛完整條街,愣是沒有發現謝歲安和缙雲的身影。她不禁喃喃:“難不成那人果真被我惹惱,拍屁股走人了?看他面相,不像那麼小氣之人啊……”
“姐姐,”這時,一個小小孩童扯了扯秦桑的裙擺,小手指向長街的轉角,奶聲奶氣道,“哥哥叫你去那邊找他。”
秦桑松了一口氣,拍拍小孩童的腦袋,又從英兒懷裡撿出一支糖葫蘆給他,順着他所指的方向去了。
“這條街道比方才那條街道冷清些,怎麼跑到這裡來了?”秦桑走了幾步後駐足,忽然聽見一旁昏暗的小巷之中傳來女子掙紮的哭泣,同時還有布帛撕裂的聲音。
她微微蹙眉,并未立刻走進去。
非但沒有走進去,她已經做好拔腿就跑的準備……然而還是晚了一步,一張黑布兜頭罩下,帶着濃烈的腥臭氣味,她下意識去摘頭套,手卻卻已不聽使喚。
她在昏迷倒下之前隻來得及想:這個年代,竟有如此厲害的迷藥,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