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元昭長公主壽宴,因為長公主頗受當今皇帝的寵愛,她這個生辰辦得很是熱鬧。
這日之前,謝梧緊趕慢趕的,終于将那副百壽圖刺繡給完成了,命人好好裝裱後,放入鑲金嵌寶的禮盒中,列在相府備好的禮單頭一個。
今日一大早,相府内的小姐們就被薅起來,梳妝穿戴,不求個個明豔動人,但求個個端莊大方。
秦桑的妝容服飾由劉嬷嬷安排,妝面畫得還算正常,并未刻意壓了她的容貌,想來是過囑咐的,可是備的一身衣衫卻略顯老氣。
藏藍色錦繡暗金色流雲紋裙裾,在這春末夏初的天氣裡,略顯沉悶。
她想說換一條尋常的,劉嬷嬷卻說今日長公主壽宴,她不能太過張揚,容易喧賓奪主。
于是秦桑隻得罷了,想着待會兒尋個陰涼的所在,也不會太熱。
可是上車之後卻發現,謝梧的妝容衣着明顯就要清透精緻得多,衣裙也是特别定制的,溫柔的鵝黃色輕紗,月白色染暗花素錦鑲黑邊,俏皮又不失沉穩。
接着上來的謝霖,也是一身清爽的粉藍色,靈動又别緻。
謝霖見了她,笑道:“你怎麼穿得這般嚴肅?就算場合正式,你也不用這樣正式吧?”
謝梧瞥了她一眼,維護秦桑道:“無妨,秦桑妹妹姿容不凡,就是穿得老氣些也無妨,這深藍色,還顯得妹妹肌膚更加白皙了呢。”
秦桑:“……”真是謝謝了。
謝霖悠悠搖着自己的玉柄墜流蘇繡花團扇,柔聲道:“是,在謝梧姐姐的眼中,秦桑姐姐就是仙女下凡似人物,哪裡都讨人喜歡,難怪妹妹來了以後姐姐就隻和她一起玩,看來我們這些蒲柳之姿,是入不了姐姐的法眼呢。”
謝霖比謝梧小兩歲,但像她母親,個子高,發育也豐滿,雖然臉蛋還稍顯稚氣,可看起來已經是個頗為成熟的少女了。
認真說起來,她可不算什麼蒲柳,打扮起來還是很明媚的。
謝梧向來性子直爽,她就是看不慣謝霖這綿裡藏針的做派,當即回嘴道:“是啊,我就是喜歡長得好看的,誰不喜歡長得好看的,你不喜歡麼,你不是也跟你那幫小姐妹們常在背後說人長短?尤奇是刑部尚書家那位嫡孫女,你們每每見了,都要嘲笑别人長得醜,如今見着好看的,你也心中不平衡,到底怎麼想的呢?我看你這小氣吧啦的勁頭,跟你小娘一模一樣,容不得人,将來出去可是要吃大虧的!”
謝霖不料自己随口一句,竟能引來謝梧這樣一番羞辱,臉色氣得漲紅:“謝梧姐姐,好歹你是當姐姐的,怎麼這麼欺負人??”
謝梧:“又不是我邀你同乘的,是你自己上來以後陰陽怪氣,我次次都要忍讓你不成?”
謝霖眼眶立刻微微泛紅,反唇相譏:“你又何時忍讓過我?就因我是小娘生的,是庶出,外祖家又是行商的商戶,你就這麼看不慣我?”
往日說兩句見她要掉眼淚也便罷了,畢竟她更小,今日謝梧卻不想慣她:“少拿嫡庶說事,家中從來不曾虧待了姨娘的孩子,你我都是由府内嬷嬷共同教養的,祖父也對我們一視同仁,期盼我們同心協力,将來能夠延綿相府今日的輝煌與富貴,就你整日陰陽怪氣揣着自己的小心眼子看人,動不動就說我欺負你!我就明白告訴你,我看不慣你,單純因為覺得你做作,和出身無關,明白麼??”
謝霖被她說得臉上青紅交錯,握着團扇的手指捏得泛白,眼眶中也迅速積起了淚花,她嘴唇顫了顫,終是忍不住叫道:“停車!”
“停什麼停,”謝梧忙接話,“車隊已經出發了,又不止咱麼這一輛馬車,我們這裡停了,後面的馬車都得停,你想讓全府上下還有沿街百姓都看咱倆鬥嘴不成?”
“看就看,又不是我要鬥嘴的,分明是你不饒人,羞辱于我。”謝霖氣得果真站起身,往車廂外走去。
就聽她和外面随行的嬷嬷小聲說着什麼,說完了,人又紅着眼睛退回來,委屈極了,竟就抽泣哭起來。
秦桑一直坐在一旁看熱鬧,她衣料厚實,車廂内又悶,于是也将扇子搖起來,勸道:“自家姐妹說兩句,便過了,謝梧姐姐性子直,霖姐姐也不必太介懷,若是哭花了妝,今日不是白白早起打扮了嘛?”
“不用你假惺惺的來勸我,你們就是欺負人!”
秦桑也思考了一下,自己和謝梧這樣算不算欺負人?
可她覺得自己一句話沒說,見她哭了還忙着勸架,實在不算欺負人,于是也懶得理,搖着扇子将簾子拉開一條縫,看街景去了。
***
如同天上王母的壽宴,熱鬧非凡,神仙道友齊聚一堂,地上這位雖不是王母,可也官宦往來熱鬧得很。
她們下了車,見這地方并不是公主府,倒像是座會所,大門寬闊渾厚,銅釘顆顆锃亮碩大,門坊上書兩個碩大描金大字——彩園。
見她微露疑惑,謝梧忙同她耳語:“長公主愛幹淨,不喜人家到她府上叨擾折騰,回回辦壽宴,都來這彩園。”
秦桑了然。
四下張望一番後,見四面湧來的公子小姐袅娜貴氣,簪金點翠,紗衣飄飄,将這處門庭平白裝點得富貴堂皇起來。
這時,她目光掃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謝歲安遠遠同他挑了個眉,卻沒過來,很快被謝霄架着肩膀拉走了。
她則被謝梧拉着一起,跟在主母身邊亦步亦趨,也被人領着進了大門。
進去之後是個寬闊的青石大道,兩旁繁花似錦,更有各種彩綢燈籠,熱鬧至極。
還有穿粉色衣裙服裝一緻的丫鬟們百步一位地立着,給客人指引。
方才踏進去走了百十來步,已經有兩位夫人熟悉的官家夫人們迎上來熱情地打招呼,底下那些小姐丫頭們也開始擠眉弄眼遞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