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磨了磨後槽牙,覺得自己真是大意了,早就應該表明自己的心意,何至于到此被别人搶占了先機?
“伶仃你走遠些,我有話和你家姑娘說。”他眼裡浮起一點占有欲,要吃人似的盯着秦桑。
伶仃心領神會,立刻點頭,默默走遠了。
雖然不是很明白,但多少有些了解這位主子的性子,她肯定不會甘于後宅相夫教子,更不會嫁給一個手中毫無實權的浪蕩公子哥。
這些日子,她和秦寶蘊一起,幾乎逛遍了京都大大小小的茶樓和酒肆,收了一些有價值的鋪子,看中幾處宅院等秦桑去選,還買了一些老老少少的人手,就等着大展拳腳做出一番成就來。
謝歲安雖是丞相的嫡孫,可他如今一沒功名二沒差事,秦桑哪能看上他?
她站到遠處院牆邊,數着牆角一朵一朵的薔薇。
可那繁茂的薔薇一簇一簇開了滿牆,數也數不盡。
***
從公主壽宴結束回府,謝歲安就一頭紮進自己的書房,再也不出來了。
秦桑回了自己小院,卸了钗環,換了家常的衣衫,靠在美人榻上合目休息。
累了一整天,見了許多人,她在腦中一一過了遍,到最後,不免又想起謝歲安的話。
“你若嫁與我,我定會護你,你若想複仇,我也會助你,不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陪着你。爺爺那裡我去說,母親那裡你也不必擔心,我心悅于你,想與你共白頭,共度此生。”
她唇邊浮起微笑,這少年,好直接,也好天真。
他信誓旦旦說出的那些,總有一天會發現,不過是年少無知的幻想,感人雖感人,可也隻是感人而已。
天色暗下來,丫鬟們點亮了院子裡的宮燈,幽暗昏黃的一簇光,照亮燈下一叢藍紫色小花,那白日裡鮮豔明媚的顔色,朦胧得一點不真切。
不知過了多久,伶仃掀開竹簾進來禀報,說秦寶蘊有事要見一見她。
秦桑便下了榻,穿上鞋子,帶着伶仃走出門去。
其實已經夜深,若不是有什麼要緊事,秦寶蘊也不會這麼晚了還要見她。
沿着點了昏暗宮燈的園路,走到他們常常約見的花廳,秦保蘊已經在那兒等着。
見她來了,恭敬行了一禮:“姑娘。”
“秦叔不必多禮。”
花廳當中有桌椅,她坐下以後,便讓秦保蘊也坐,伶仃很自覺地去旁邊守着。
坐下以後,秦保蘊也并不廢話,直入主題道:“姑娘如今白日忙碌,隻能晚上過來打擾了。先前姑娘差遣我去辦的事,已經準備得差不多,有些事情還需要姑娘定奪。符合姑娘要求的宅院我們找了三座,趕着空時,姑娘可分别去看看。人手方面,有看家護衛之能的人找了一批,都是混迹京都城附近的,來方便,可随傳随到,不必姑娘操心。此外,姑娘看上的幾個店鋪,還在交涉中,主要涉及背後老闆和勢力,牽扯甚廣,比較複雜。”
這些進展秦桑往日也都聽伶仃提說過,她道:“嗯,還有呢?”
秦保蘊看了看四周,身子稍稍前探,壓低了聲音:“當年像我這樣受牽累的人不少,我也找到了一些,甘願為姑娘效命。隻是,姑娘需要去見見。”
這倒是意外,秦桑先前沒想過。
她默了默,道:“他們見了我,就能信我嗎?當年我還小,他們未必記得我。何況當年之事,終究是受了我父兄的牽累,他們應該恨我,又怎麼肯幫我?”
秦保蘊:“當年之事,許多人都親身經曆了,那件來自皇上的血衣诏書,也不止将軍一個人見到,他們都明白幕後另有主使之人,如今姑娘肯以命做博重算當年之事,他們自然願意效命。”
秦桑:“有很多人?”
秦保蘊:“不多了,隻是我找的這幾位,如今或許對姑娘正好有用。”
秦桑:“既然如此,定是要去見一見。秦叔若覺得何合适,安排好時間,我去就是。”
于是秦保蘊略顯為難:“但是姑娘如今,白日好脫身嗎?”
秦桑笑道:“我是客居在此,并非拘禁,大夫人待我很好,你不必擔心。”
秦保蘊便從懷中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這是那些人的名單,以及他們如今謀的營生,姑娘可以先看看,記住以後,燒了便是。”
秦桑接過,秦保蘊便已經起身告辭。
花廳很快空曠無聲,隻餘秦桑一人。
她緩緩打開折疊的紙張,上面羅列的人名有九位,重點畫圈的有三位,竟然分别是乞丐,官妓,和泥瓦匠。
當年受難之人,又何止殺頭點地那麼簡單。
樹倒猢狲散,圍繞這棵樹過活的蛇蟲鼠蟻,沒有一個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