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吃法?”吟瑜竟還真煞有其事地想象了一下,自我開解道,“罷了,那咱倆就蹭一頓小鴨炖蘑菇嘗嘗鮮。”
“……”賀振翎無奈扶額,“好好好,回去再說。”
待他們與鹿飲溪前後腳回到曹家,已是更深露重。曹叔曹嬸熱情地為他們騰出幾間房,聽聞四位明日都要啟程,曹嬸果真拍闆說要宰隻老母雞,為他們送行。
“你看你看,我就說嘛。”吟瑜雖然壓低了聲音,卻壓不住眼角眉梢的欣喜。
賀振翎順毛哄道:“太聰明了。”
“前輩,你們接下來去哪裡,是要往南方走嗎?”鹿飲溪本來想問他們是否回除妖門派,但想起賀振翎好像還沒透露過自己的門派,便臨時改了口。
“暫時不回去,我們打算去燕山。”賀振翎答得委婉,因為他怕她跟着他們走,那樣吟瑜的身份可就藏不住了。
“燕山麼……我師哥前一陣子傳信,說也在那一帶遊曆,沒準你們能碰上呢,”好在鹿飲溪沒有這個念頭,“我和阿宇就不去啦。我們先送曹叔曹嬸去雪嶺村,接他們女兒回來,然後再去曆練。”
賀振翎松了一口氣:“好,有緣再會吧。”
“晚安。”鹿飲溪揮了揮手,轉身進了自己的屋子。
賀振翎與吟瑜也進了隔壁的屋子。曹家的火炕較村長家燒得更旺,整個屋子都暖融融的。賀振翎剛解下外袍,才發現固形符正泛着微光。
吟瑜注意到微光:“哦?我又要變回狐狸了。”
固形符泛起微光,是效力将盡的征兆。左右屋内不會再有外人進來,吟瑜倒也自覺,未等符紙徹底失效便化作原形。
他避開燒得過熱的炕頭,蓄力跳上炕梢,紅色皮毛在燭火映照下顯出綢緞般的光澤。
賀振翎屈起兩指,撓了撓他頭頂的軟毛:“你比我小時候養的狸花貓好摸多了。”
“……那肯定的,貓能和我比麼,”吟瑜克制住躲的沖動,“你撓兩下得了。不許揪耳朵,不許揉肚子,不許摸後背,不許捏爪子,更不許拽尾巴……”
這祖宗列了一連串要求,概括起來就一點:除了你現在摸的腦瓜頂以外,其他哪哪都不許碰。
賀振翎笑着拿開手:“我明早再給你續張符。”
“行,”吟瑜團成個火紅的毛球,“今夜熬太晚了,咱倆早點睡吧。”
“嗯。”賀振翎吹熄燭火。屋内頓時陷入黑暗,隻剩窗外漏進的幾縷清冷月輝。
夜深人靜,賀振翎又墜入夢境。
恍惚間,他仿佛看見妖怪渡劫的場景。漫天雷光中,一道熟悉的赤色身影在雲間穿梭,身後長尾如流火般在虛空中劃出灼目的軌迹。
幾條尾巴……賀振翎凝神欲數,那身影卻突然化作萬千光點消散。
夢境流轉,眼前忽現雲儀宗的朱漆山門。年少的自己獨自尋了個偏僻的場地,手中握着一柄通體瑩白的長劍。劍身如霜雪凝就,劍柄纏繞着暗銀色的蛟紋絲縧——這是大宗師親賜的“對潇”,據說比師父的佩劍還要珍貴三分。
師父授劍時隻演示了最基礎的起手式:“好劍認主。與其我教,不如你自己去悟。”
因此他每日寅時便來這僻靜處練劍,晨露沾衣也不在意。反正師父不管他,更不會去大宗師跟前多嘴。門中無聊的早課聽與不聽,于他而言都無所謂。
寒來暑往,劍鋒破空的清響驚飛了無數晨鳥。但他并不清楚這些年究竟劍術練到何種境界——四年前不辭而别時,他本欲将“對蕭”一并帶走,卻在觸及劍鞘時想起幼時那個“據說”,便将長劍擱在自己房間的案頭。
晨光漫過窗棂,将賀振翎從夢境中喚醒。他的左手指腹撫過右手虎口——四年未曾執劍,那些經年累月磨出的薄繭早已褪盡,仿佛從未握過劍柄。
吟瑜早就醒了,正用那雙暗金色的眸子靜靜望着他。朝陽在他火紅的皮毛上鍍了層金邊,連胡須都沾着細碎的光點。
“你睡眠怎麼這麼差?”他半夜又聽見賀振翎呼吸不穩,“這回你可别賴我,我昨夜沒趴你身上,擱炕梢睡的。”
“賴你作甚,”雖然昨夜的夢七零八碎,但賀振翎自我感覺睡得不錯,“我是那種随便誣賴人的性子嗎?”
吟瑜斬釘截鐵道:“是。”
賀振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