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母親。”
黎晚還不習慣貴女們的行禮姿勢,動作十分僵硬。
“坐吧。”江南嶽身着二品朝臣官服,短須濃眉,原本嚴肅的面容,在看到女兒後明顯柔和許多。
“晚姐兒,老爺出公差幾日,對你甚是惦念,一回來便命膳房準備了你喜愛的膳食。”
鄒氏笑着說,她體形微胖,一身绛紫色織金棉衫,配上頭上的赤金珠钗,顯得富态華麗。
前些時日,黎晚對江府已了解不少,知道江非晚并非鄒氏親生,而是江南嶽第一任發妻陳氏所出,陳氏在生下江非晚不久便病逝了,兩年後江南嶽續弦鄒氏,後生了嫡子江非澈。
想起這個隻見過一面的弟弟,黎晚應付詢問:“阿弟不吃嗎?”
“你阿弟還在宮中伴讀,且不用等他。”
鄒氏提起她的兒子,臉上透着得意之色。
雖說她是續弦,然而那陳氏隻生了一個女兒便走了,她的澈兒一出生就是嫡長子,未來江府的主人。
更何況澈兒自小便争氣,如今不過十四歲,已入宮做了皇子們的伴讀,讓她在京城一衆貴婦人當中相當有臉。
黎晚想不到鄒氏心中的彎彎道道,她禮貌問完後,便被桌上的菜肴吸引。
即使這些都是江非晚所愛,但黎晚并不介意,和以前的野菜糙米相比,這些就是山珍海味。
剛來江府裡,她拖着虛弱身體,想吃咽不下,饞的直吞口水。這些時日緩過來了,便每日都期盼着用膳時辰。
當下瞧着桌上粉嫩薄光的鹿肉,忍不住執起銀箸加上一片放入口中。
大口咽下鹿肉,她才反應過來,江尚書和鄒氏還未動筷,且大戶人家用膳需得布菜下人将菜肴分到碟中,方能再取用。
黎晚心虛的看向江南嶽和鄒氏。
所幸,他們正在說話,未注意這等小事,隻身後的婆子連忙又夾了幾片鹿肉放入黎晚碟中,生怕方才是自己疏忽沒伺候好主子。
“老爺,此次周縣巡查可順利?怎得晚歸了兩日?”鄒氏問道。
江南嶽放下手中茶盞,輕歎一聲,“确實出了些意外,臨南縣令貪污救災銀,被發現後狗急跳牆,帶私仆将我等官員圍困于縣衙。”
“竟如此兇險!”鄒氏手中茶盞險些傾翻。
鄒氏的低呼聲引了黎晚注意,她雖不明白他們所說之事,但也察覺到此刻再隻張嘴吃飯,定不合時宜,忙放下筷箸。
江南嶽以為女兒擔憂他,心悅安撫:“不必擔心,所幸兵部侍郎謝岐及時趕到,助我們脫困,還當場将臨南縣令斬殺。”
江南嶽表面淡然,實則想到當時場景仍舊心悸,若謝岐晚到一刻,他們恐怕要命喪那處了。
此番欠謝岐的情,怕是難還了。
鄒氏雙手合十,“佛祖保佑,幸虧……”
“啪!”
一聲突兀的拍案聲驟然響起,震得桌上青瓷碗碟叮當作響。
衆人循聲望去,隻見黎晚已激動地站起身,面頰漲地泛紅。
“誰,你剛說誰?”
此刻她已顧不得什麼禮儀尊稱,光是那個名字,已經叫她氣血翻湧,恨不得将那人生生撕碎。
滿屋子丫鬟婆子齊齊屏住呼吸,連炭爐中的銀絲炭似都停止了噼啪聲。
鄒氏合着的手停在半空,江南嶽也明顯頓住。
黎晚胸膛劇烈起伏着,拍案的掌心緊握成拳,她一字一頓問:“是不是甯遠侯府的大公子,名謝岐,字言謹,建安十七年科舉三甲奪魁的……那個謝岐?”
其他人:……
鄒氏最先回過神,她瞧見黎晚紅彤彤的臉,頓時明白過來,忙拉黎晚坐下。
“就是他,就是他,晚姐兒你莫要激動,仔細身子。”
她看向江南嶽,笑說:“沒想到晚姐兒久居閨房,竟也知曉謝大公子的名号,我曾遠遠見過此人,隻從身姿,便能瞧出氣宇非凡,是不是啊老爺?”
江南嶽輕捋胡須,謝岐确實是本朝年輕人中的翹楚,撇開高貴出身不談,無論才學、智謀、武藝,皆是上乘,隻是此人心機城府過甚,叫人難以猜測。
見江南嶽不語,鄒氏意有所指道:“我聽宮裡的慧貴人說,和順公主屬意他,想來是個俊才。”
俊才個屁!
黎晚狠狠掐着虎口才忍住沒有罵出聲。
為何她一村姑知道高高在上的謝大公子?
因為在前世,謝岐謝大将軍的名字,大晉國無人不識。
大晉與北齊開戰之初,謝岐作為晉林軍主帥,屢戰屢勝,不到一年,便将兵強馬壯的北齊軍打至禹谷關外。
晉國民衆眼見勝利在望,對于朝廷的突然征兵,雖無可奈何,卻也心存希翼。
豈料!
最後一戰,晉林軍全軍覆沒,十二萬将卒命喪禹谷關。
戰後,朝廷下發問罪書,人們才皆知戰敗的原由。
原是大戰前夕,主帥謝岐得知心愛之人離世,他悲痛欲絕,竟不顧國事戰情,自刎追愛人而去。
晉林軍群龍無首,才被北齊趁虛而入全殲。
這樣一個自私随性,隻顧自己男歡女愛之情的人,配的上俊才二字嗎?
為了一個女人,他至萬萬将士性命與不顧,又配得上“将帥”二字嗎?
簡直連做人都不配!
黎晚恨的全身發抖,隻想若是此刻謝岐在面前,她定要撲上去徒手挖出他的心肝肺,扔去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