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一旬之後是她的十九歲誕辰,卻也是她的初夜拍賣日。
那本該是個尋常的日子——若她生在尋常人家,或許會有阿娘煮的長壽面,阿爹打的銀簪子,姊妹們圍着她唱“福如東海”的俚曲。可在這醉歌樓裡,她的“誕辰”被鸨母用金粉寫在了燙金箋上,成了“柳姑娘初夜競拍”的噱頭。
就連她從來得以不陪夜接客,青樓姑娘羨慕不已的幸運,也隻是老鸨借她的清白達到千金競拍的手段。所謂的"清倌人"體面,不過是待價而沽的籌碼,就連登台表演時,她的琴案也永遠擺在珠簾之後,全身用紗衣裹得嚴實,而面上更是被逼迫戴上珠簾面紗——
如此,則無人能窺探到這傾城美人的真實容顔。
"記住,越看不見的,越叫人瘋狂。"老鸨撫摸着她的發絲,像是在撫摸一件價格待估的珍寶。
畢竟,得不到的總是在騷動。
十日後的拍賣夜,會如何的鑼鼓喧天,全京城的權貴更是會如何地徹底瘋狂。
十八年前,她降生于世,啼哭聲裡或許還帶着對人間最初的期待。
而十八年後,她的“誕辰”成了待價而沽的籌碼,滿樓賓客舉杯慶賀的不是她的生辰,而是她即将被撕碎的清白。
柳如煙害怕地縮起了身子,抱緊了紅袖。
紅袖親昵地環緊了她,給足柳如煙溫暖的懷抱和安全。
“姐姐,"她擡眸看向目光漾着溫柔的紅袖,聲音輕得如同耳語,"幫我查查,禁軍之中,可有十六歲的世家子弟?"”
“十六歲,容貌俊美,禁軍,家世顯赫。”柳如煙輕輕地一一列舉,如數家珍。
“我嘞個乖乖,不會是昨夜那個小混賬吧?”紅袖發出一聲低呼,“這條件,換成青絮來找都一找一個準。簡直精準定位,量身定做呀。”
青絮撇了撇嘴。
“話說家世顯赫在哪看出來的?姐姐怎麼看那小混蛋越看越窮啊,”
“可是.....?”紅袖暧昧地貼近柳如煙的耳廓,呼氣如蘭,柳如煙耳廓不自然的泛了一抹紅,
“姐姐隻管查就是,餘下的秘密,妹妹改日和姐姐盡數說出。”
“妹妹也有事瞞着姐姐喽。”紅袖假兮兮地哀呼一聲,身子上上的動作卻是扶起柳如煙,拍了拍她的肩,鼓勵她“妹妹,絕對不能坐以待斃,我和青絮都會盡全力幫你,但是,最主要的是,你自己務必要堅強,務必要撐住。”
“希望,就在眼前。”
柳如煙望着比她高些許的紅袖,眼睛霧蒙蒙,濕漉漉的,乖乖地點了點頭。
“時間緊,任務重,姐姐我先去安排人查。禁軍那夥人也不乏樓裡的熟客,況且總是夜巡城南,和樓裡的聯系可謂是千絲萬縷,一查便出。”
“妹妹哭的那麼久,身子也乏了,早日歇息才是。”紅袖溫婉地囑咐,随即潑辣地拽過青絮,在她臉上“啵”一口,“好青絮,姐姐去幫你如煙姐姐做事了,明日再來好生陪你。”
兩人膩膩歪歪,戀戀不舍,說着“姐姐你可要來看我”“好妹妹,姐姐把心都給你”的甜言蜜語,柳如煙在一旁幹抿茶。
兩個人這樣也不是一兩天了,早習慣了。
紅袖告完别,随即拔腿就跑,留下一道紅色的倩影。
她确實是沒騙人的。
柳如煙十日之後可能就要面臨“行刑”般的痛苦,必須要抓緊時間,抓住一切稻草救她才可以。
紅袖走出門去,理了理發絲,又作出标準的營業笑容。
還得去麻煩别的姑娘,可要做好準備才行。
門内,青絮陪在柳如煙身旁,臉上還帶着紅袖的胭脂。
柳如煙沾着方才灑落的殘茶,在桌上緩緩寫下一個“陸”字。
她輕咬嘴唇,呢喃道,
“陸公子,你可還瞞了我多少?騙了我多少?”
“可是我,為什麼還在相信你。”
“隻因你說,你姓陸?隻因你的手腕上恰恰有數道橫亘的疤?隻因你看到了我足上的瘡傷,向我搖尾巴讨好?”
“甚至,你的姓氏可也是編造出以蒙騙我的。”
柳如煙不懂。她不懂她,更不懂她自己。
十八年的人生裡,從未像現在這般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