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陰雲黑壓壓的一片,明明是半上午日頭最好的時候,濃雲密布得卻好似一張大網,蓋住了日頭,也壓在了人的身上,讓人喘不過氣。
這樣的天氣,海面上卻風平浪靜,一艘沉默的巨輪安穩在海上行駛着,緩緩靠近這片海域最大的港口,甯洲。
鄭今來靠坐在窗邊,修長的手指緩慢翻過一張又一張的資料頁,上面寫着一群人的姓名、身世、家業、興趣愛好、相片以及各種細節。
這時候要是有人經過看一眼,準能被吓出汗來。
因為每一張紙上面的人都是甯洲城内有名有姓的人物,甚至有一些是平時隻能在報紙上看到的人,普通人能得到的信息寥寥。
而這些上面卻如數家珍,句句詳實。
紙張邊緣有些卷曲,可以看出主人已經翻看過許多遍。
“老闆,這上面都是什麼啊?”
旁邊一瘦小的孩子指着鄭今來手中的紙問。
他不識字,但卻經常看見鄭今來捧着這一沓紙,直覺告訴他他不能問,但直覺也告訴他老闆今天心情不錯,十幾歲孩子強烈的好奇心最終沖破對老闆的恐懼,他還是問出口了。
事實證明他的直覺沒錯,鄭今來隻是淡淡瞟了他一眼,這一眼沒有平時那種陰森森的冷意,反而還帶着點笑。
“這些……”
他揚了揚手中的紙,“都是我的仇人。”
“仇人!”趙沙立即瞪起眼來。
鄭今來自五年前救了他一命他就一直把他視為最大的恩人,鄭今來的仇人就是他的仇人,他一定要幫老闆把這個仇報了!
鄭今來看着小孩眼裡閃爍的怒火,笑了兩聲,卻轉臉把手裡的紙頁揚了。
數十張價值千金的紙飄揚到海面上,瞬間卷入波濤浪花之中,眨眼沒影兒。
“哎!”趙沙從窗戶上探出身子,費勁往下看,急得恨不得跳下去,“老闆你扔了幹嘛,你不報仇了?”
鄭今來沒所謂地看着他,“不需要了。”
他向來過目不忘,第一次看到手下交過來的這些資料時就已将他們死死記到了腦子裡,刀刻斧鑿一樣沒個幾十年的風化根本化不去那些痕迹。
之所以将他們當作讀物一樣每天翻看,是因為他每看一眼,大腦就止不住的興奮。
這些興奮在日積月累手下交來的新信息中不斷疊加,讓他撐過了不少刀尖舔血的日夜,讓他在大洋彼岸快速成長,讓他的精神愈發膨脹、刀槍不入。
沈清梧、江石、陳繼昌……還有那個已經病入膏肓、半身入土的白兆。
一想到他馬上就要見到這些人,鄭今來的指尖就忍不住發抖。
他眼睛刀刃一樣閃出精光,嘴角要笑不笑地扯出一個詭異的弧度。
隻可惜白兆的那個兒子信息不全,連個相片都沒有,隻知道他叫白橙厘,是個瞎子。
鄭今來激動之餘覺得有些遺憾,但又認為無傷大雅。
一個先天不足的瞎子而已,等他把這些當年踩着他鄭家上位的陰邪小人都殺死了,還怕落下他們子女家人這種小喽啰不成。
輪船即将靠岸,汽笛聲長而響亮地嘶啞在陰沉的半空。
鄭今來轉着手上的戒指,望着甯洲上空沉沉的陰霾,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下了船,鄭今來直奔陳家宅邸。
陳家和沈家與另外兩家不同,兩家的舊主大概是過于心急,等不到鄭今來親自下手就奔着死神去了。
現在的陳家家主陳繼昌和沈家家主沈清梧都是和鄭今來同齡的男性,父債子償,當年他們是如何鄭家走投無路、家破人亡的,如今鄭今來也要讓他們一并試試。
今天是陳繼昌娶妻的大好日子,陳家有兵團和軍工廠,在甯洲的地位舉重若輕,今天大半個甯洲有頭有臉的人今天都會來到陳家宅邸。
他特地選在這天回甯洲。
陳家的府邸是鄭家的舊址,鄭今來在那個地方度過了一個美好的童年。
現在那個地方被盛裝打扮,高朋滿座,熱鬧喧天。
在鄭今來眼裡簡直是迎接他的到來。
*
“哥,你今天太帥了!”陳懷月看着陳繼昌穿上一英俊筆挺的西裝禮服,眼裡的豔羨都要溢出來。
陳繼昌低頭整理袖子,“等你訂婚那天,你也會很帥。”
陳懷月眼底的光收了收,微笑着點頭,“肯定的,我一定要比哥帥!”
“咚咚。”
清脆的敲門聲打斷兄弟二人的對話,陳繼昌循聲看過去,眉頭一皺。
隻見有一位年輕人正站在門邊,一頂極大而寬的帽子遮住了他大半張臉。
“閣下是?”陳繼昌站起來。
年輕人擡手,緩緩拿下帽子。
一張冷白英俊的臉裸露在悶沉的空氣中,深褐色的眼睛噙着笑意,卻不帶任何溫度,像藏着千萬年的古井,沒有半點二十歲年輕人該有的生機與活力。
“陳兄,好久不見。”鄭今來禮貌微笑。
陳繼昌淩冽的眼落在他身上,卻半天沒想起他是誰。
不過今天的場說是婚宴,實際上就是一個盛大的聚會,多少人都來到這裡,有幾個他見過或者沒記住的也不奇怪。
“好久不見。”他順着鄭今來的話頭回應,卻見對方招了招手。
“我為陳兄準備了一份大禮。”
話音剛落,有兩個一看就不是陳家守衛的人擡着一架擔架闖進了門。
擔架砰一聲被放在地上,黑布一掀,一具鐵青的屍體暴露在所有人視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