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一掀,會客小圓桌哐當飛了出去,上面名貴的瓷杯碎了一地。
*
鄭今來的宴會辦得極其盛大。
盛大到了超出于一個外來者的規模,直逼當時陳家婚宴的顯赫。
雖然大多數人不是抱着真誠的祝福和善意來的,但僅憑這段時間甯洲城暗潮洶湧的波動和一些人想要看樂子的出發點,鄭家邀請來了幾乎是甯洲城所有有名有姓的人。
不到傍晚,鄭宅周圍的道上就黑壓壓停了一整條路的車,浩浩蕩蕩,鋪天蓋地。
橙厘到得很晚,手裡輕輕撚着一張精緻的手寫請柬,由鄭家仆人引路往裡走。
路挺長,鄭家院子是真挺大。
他進門的時候,鄭今來早就完成了他那敷衍又不失華麗的出場,正被一群假仁假義的人圍着問東問西,遠遠看上去熱鬧非常。
即便被人群簇擁,橙厘進來的時候,鄭今來還是第一時間看到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臨近七月、天氣熱了的緣故,橙厘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着禮服或正裝,隻是穿了件領口袖口帶花邊的白襯衫,以及一條款式極為簡單的黑褲子,順着他修長的腿筆直滑下來。
鄭今來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圍在他旁邊的人注意到他的目光,紛紛往那個方向看過去。
然後一群人就看到目前甯洲最顯赫的青年才俊沈清梧朝白橙厘走過去,微笑着在他耳邊說了什麼,最後摟着他的肩兩個人一起走到别處。
“那個人是誰啊,長得這麼好看,電影明星嗎?”有人好奇,“感覺和沈先生很熟的樣子。”
“白家少爺。”旁邊人回答。
“哦,這樣啊,聽聞他不常出門,沒想到居然也來了。”
“早聽聞他倆關系好,白家都從四大退位這麼久了,沈家居然還和白家這麼有來有往的。”
鄭今來自始至終都垂着嘴角,看到橙厘跟着沈清梧有說有笑往旁邊走的時候,臉更是沉得能滴出水來。
“抱歉各位。”他歉身微笑,“失陪一下。”
說完沒等他們反應就轉身離開。
雖說是宴會主人,這樣貿然離開主會場有失禮儀,但鄭今來舉辦這次宴會隻是為了讓所有人知道現在鄭家的存在,至于他們怎麼看待,他毫不在意。
他現在更想知道白橙厘去哪了。
鄭今來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怎麼在意一個瞎子。
大概是因為這個瞎子是他所有情報裡唯一的變數。
找人的過程中,鄭今來撞見了一個人坐在小廳休息的陳繼昌,旁邊還坐着一個半顆頭被白布包裹的陳懷月。
許是感受到了他的視線,陳繼昌朝他看了過來,眼神裡充滿了敵意。
之前當面送屍體的時候還能裝得和顔悅色的好好先生,現在兵工廠被人奪了終于裝不出了。
鄭今來直直對上陳繼昌憤恨的目光,嘴裡低低吐出兩個字:
“蠢貨。”
他可沒功夫跟一個大腦發育不完全的人斡旋。
更何況陳繼昌現在也沒地位同他斡旋了,再不想辦法保住家業,早點收拾收拾鋪蓋滾出甯洲算了。
想到這裡,鄭今來陰冷低沉的嘴角終于勾了點笑意。
無論如何,看到陳家如此這般,他還是很開心的。
鄭今來走完了大半個場地,最後是在一個很偏的小廳裡的一個空房間找到的白橙厘。
他頗潇灑惬意,一個人半躺在沙發上,正閉目養息。
鄭今來雙手插兜依在門邊,目光懶散地在他身上悠了一圈兒。
橙厘仰躺在沙發上,表情是一貫的平靜,雙手輕飄飄搭在腹部,寬大的衣袖順着手腕滑落,露出一截白到可以看出血管的小臂。
他一條腿半搭在沙發上,一條腿屈放在地上,褲管貼着腿部肌肉自然垂落,一動不動。
像是在這躺了好久。
鄭今來面目沉靜地看着他,微眯了眯眼。
白橙厘瘦了。
他最終得出結論。
“看來你很喜歡我家,居然這麼自在。”他走過去,摸了下橙厘的大腿,貼着他坐下。
橙厘倏得摁住他亂動的手,坐起來同鄭今來面對面,“你總是這麼喜歡盯着人看嗎?”
“怎麼會。”鄭今來笑笑,“一直盯着人看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
白橙厘看着他。
鄭今來微斂了笑意,“所以我帶人把陳懷月打了一頓啊。”
橙厘聞言,忽然想到了什麼,面色稍沉,“你在沈家有眼線。”
“是啊。”鄭今來大方承認,一雙陰翳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橙厘,“所以你要住過來嗎,這裡是唯一沒有我的眼線的地方。”
白橙厘面上似是閃過了一絲厭惡,他偏過頭,“不用,多謝好意。”
那表情隻一瞬的變幻,但依舊讓鄭今來捕捉到并且被他刺痛。
為什麼?
他想不通。
為什麼沈清梧投毒殺他的時候,他都能給沈清梧找動機找理由,甚至話都沒說一句就跟着他去沈家住了。
到他這裡甚至沒有涉及生死,他就一臉厭惡和嫌棄。
而且他們已經将近半個月沒見面,但他看上去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今天來了他的宴會都不像他這個宴席主人打一聲招呼。
他的請柬還是他親自手寫的。
鄭今來感到胸部腫脹,他盯着白橙厘青茫茫的眼睛,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你知道我回來就是要報仇的。”他第一次有了解釋的沖動,“我隻是安插了眼線,我又沒有殺光他們所有人,而且即便我殺死他們那也是他們欠我的,有何不可?”
“而你也是我的仇人之一,但我承諾過不會殺你,就算是因為這個你也該理解我才對,不是嗎?”
他這話充滿怨怼,然而橙厘靜靜聽着,語氣輕輕地問了句:“我剛剛說什麼了嗎?”
“你——”鄭今來難得哽住。
他看着白橙厘在燈光下想披了一層柔紗的臉,忽一伏身把他壓在身下吻了下去,攻略城池一樣不斷啄咬親吻着。
他抱緊着身下這個總是莫名引起他亂七八糟情緒的人,似是要把自己所有的情緒算不通過唇舌交纏讓另一個人感受到。
橙厘完全沒想到鄭今來突然發瘋,但他幾乎是沒思考一下就迎了上去。
兩個人在沙發上親吻拉扯,橙厘的衣襟都被鄭今來扯亂了,露出大面積的雪白胸膛,他微仰着頭,喉結上下滾動,被迫承受着上面人風雨一樣狂亂的親吻。
……
這一切全被門外的陳懷月看到了。
他站在陰影處的角落,看着白橙厘被鄭今來禁锢在身下,甚至在他偶爾偏頭呼吸的那一瞬,他都能看到橙厘被吻得泛紅的眼角和濕潤腫脹的嘴唇。
接吻的暧昧水聲順着門縫隐隐傳出來。
陳懷月僅露出的一隻眼睛緊緊盯着他們二人,瞳仁隐隐發着亮光。
原來。
他用好着的那隻手緩緩撫向自己因為緊張而快要窒息的胸口。
隻覺得那裡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準備破殼而出。
原來……他心道。
原來是這樣的嗎。
原來……是可以這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