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五年級、在外頭無法無天的顧子堯被他媽吓得不敢大聲:“巧,巧克力裡,可能有果仁。”
他說着,跳下椅子,飛奔到客廳,從茶幾上抓來一把巧克力,從外觀一點兒也看不出裡面有果仁,但顧子堯掰開一顆,裡面确實有些細碎的堅果顆粒。
安琳控制不住,拔高聲音:“誰讓你給你哥吃這個的!”
“我不是故意的!”顧子堯也急了。他是看他哥坐在沙發上捂着肚子,以為他餓了,才拿巧克力給他吃。
“而且我哥自己都沒注意!”
“他沒注意你不能注意嗎?你不能提醒他有果仁?!”
“我,我忘了!”顧子堯又理虧又冤枉,這些零食他平常都是抓起來就吃,哪裡留意什麼果仁不果仁。
“好了,不怪他,怪我自己。”蘇煜夾在中間聽他們吵架,尴尬又煩躁。
這事兒要怪該怪師祖,他老人家搞什麼,為什麼會來這裡?來就來吧,還嘴饞貪人家一塊巧克力。
蘇煜埋怨着,看了眼巧克力,不明顯地吞了下口水。
那母子倆鬥雞似的大眼瞪小眼,沒留意他,顧國綱卻留意到他這小動作,抽了抽嘴角:“真不用去醫院?”
“嗯。”蘇煜攢了些力氣,站起來,“讓司機送我一趟吧。”
安琳面色微變:“飯還沒吃完。”
“我打包。”蘇煜說。聲音冷淡堅決,不給人一點商量的餘地。
安琳面色發白,一句話也接不上。
這孩子剛才給她的好臉色果然都是錯覺。
顧國綱看了娘倆一眼,打着圓場開口:“别,打什麼包,馮姨跟你們過去,餓了讓馮姨做新鮮的。”
馮姨、我們?
“誰要跟我過去?”蘇煜疑惑問。
顧子堯舉手:“我。”
他神色有些緊張:“哥你不會後悔了吧?你放心,我不帶巧克力,一塊都不帶!”
“不是,你好好的,跟我過去幹嘛?”蘇煜大皺眉頭。
“他倆要出差一周,讓你帶我,你剛剛答應的。”顧子堯說着,跳起來要摸蘇煜額頭,“哥你過個敏還帶失憶的?”
安琳聽見這個,顧不上難受,撥開上蹿下跳礙事的小兒子,擔心看着蘇煜:“還是去醫院吧,我看你狀态不對。”
都犯糊塗了!
“不用。”蘇煜冷漠避開她探過來的手,“剛才一下懵了,現在我想起來了。”
“那我去拿行李!”顧子堯立刻蹿上樓梯,蘇煜攔都來不及攔。
算了,反正他自帶保姆司機,就是分個房間給他的事。
蘇煜想到這裡,忽然收緊手指,他此刻才真切地意識到:他回來了。
他擡眼,不經意般看了眼母親安琳。
安琳正暗暗松了口氣:因為蘇煜默認了顧子堯的行動。
察覺妻子松了口氣,顧國綱也暗暗松了口氣。
松完氣他開始招呼司機和馮姨搬東西,廚房裡有妻子準備好的米面油和各種調料,全是特意為蘇煜準備的。
出差是假,其實是妻子聽說蘇明皓去了外地實習,擔心蘇煜沒人照顧,又不敢提讓他來家住,想出這麼個權宜之計。
從今天這出看,她想得對。
搬完東西,顧子堯也拎了箱子蹬蹬蹬下樓,蘇煜要接,顧國綱沒讓,他拎了箱子放進後備廂,擡頭看見妻子安琳摟着顧子堯說悄悄話。
娘倆看起來又和好了,形容很是親密。但顧國綱知道,多半是妻子在交代兒子怎麼照顧哥哥。
他又看向蘇煜。
蘇煜站在娘倆幾步開外,瘦高的身體,蒼白的臉,扭頭看着一邊,像是無所謂,其實很孤獨的樣子。
“行了,有事兒電話說。”顧國綱打斷安琳和顧子堯的對話,拉開車門,讓兩個孩子上車。
等他們坐好,安琳又想起什麼,叫司機等等,自己踩着拖鞋跑進屋,抱了隻簇新的白色紙箱出來:“暖療儀,說是對陳舊外傷有好處的,最近陰天多雨,你腿疼了試試。”
她一口氣說完,不容蘇煜拒絕,把箱子往車裡塞。
“不用,我用不着。”蘇煜把箱子往外推。
“你試試,通電就行,用起來不麻煩。”安琳還是執意往裡塞。
兩人都頑固,一塞一推,不巧,箱子正好卡在了車窗上。
安琳尴尬,繼續用力往裡塞。
蘇煜也尴尬,本能用力往外推。
到底還是他勁兒更大。
箱子擦過安琳身體,“砰”的一聲,不可挽回地掉在車外水泥地上。
安琳大概是被砸着了,“嘶”了一聲,眼圈發紅。
艹。
蘇煜坐在車裡,面無表情,其實想死。
震驚的顧國綱慢一步反應過來,上前抱起箱子,扶着安琳後撤一步:“那就下次再拿,下次再拿。”
他揮揮手,給司機使眼色,司機會意,立馬開車。
車一溜煙開走了,顧國綱身旁傳來吸鼻子的聲音。
“怎麼了老婆,砸哪兒了?”顧國綱扭頭看向妻子。
“沒砸哪兒。”安琳别過頭,擦了下眼睛,“你說我怎麼這麼粗心,隻想着飯菜,怎麼就沒有查查子堯的零食?”
“小煜這不是沒事嗎?”
“再說不是你一個人,我也沒想到。”顧國綱又是安慰又是檢讨。
确實是疏忽了,但也不能全怪他們,以前那孩子過來也不吃零食,甚至也不吃飯,都是坐坐就走。
至于“粗心”,妻子的确不是個多細心的人,但從那孩子答應來吃飯,她喜不自勝,千般小心,萬般在意,從早上張羅到天黑。
她有自己的事業,也經過風見過浪,遇事常比他還鎮定,唯獨對蘇煜這個兒子,因為早年虧欠,總是患得患失。
見她糾結懊悔,把手都攥紅了,顧國綱攬住她:“好了,這是意外,小煜沒怪你。”
應該……沒怪?顧國綱心裡不确定。
安琳默不作聲,紅着眼圈,盯着車子走遠。
*
“哥,你沒事兒吧?”車裡的顧子堯小心翼翼問,還跟着蘇煜看了眼後視鏡。
但他什麼也沒看到,車已經拐過彎,駛向别墅區大門。
“沒事。”蘇煜說了句話,合上眼睛,再不出聲。
顧子堯也不敢打擾他,隻是悄悄關注着他狀态,他媽說了,過敏不是小事情,讓他一定盯緊點。
好在他哥看起來沒大事。
三十分鐘後,豪華轎車停到了蘇煜小區的地下停車場。
蘇煜有些着急,東西聽任司機搬,他自己帶着顧子堯先一步上了樓。
“元寶!”開鎖瞬間,一隻灰色卷毛小狗從門口的地毯上爬起來,興奮地撓門,等門開了,又一下子撲在蘇煜褲管上。
蘇煜揚起嘴角,把它抱起來。
元寶快十歲,對一條狗來說,已經步入老年,背上的毛都有點褪色,灰裡泛着白。
它自從歲數變大就開始犯懶,時常趴在一個地方不挪窩,但是今天格外熱情,聞着蘇煜,“汪汪”叫個不停。
“是我,是我。”蘇煜揉着它腦袋,“是我回來了。”
要不要這麼肉麻?不就出去上了一天班嗎,整得像生離死别一樣。
顧子堯酸溜溜的,自己踏進房間,然後愣了愣——
“哥我們是不是走錯了?”
這整潔明亮的客廳,一點兒都不像他哥家。
蘇煜放開元寶,環視了眼家裡。
像被洗劫過一樣幹淨的沙發和茶幾,一塵不染的餐桌和廚房,不光人碗,就連元寶的狗碗,都锃亮發光。
這兩天的經曆像做了一場大夢,但眼前這幹淨到讓他不敢認的家,卻證明着一切并不是夢。
“沒走錯。”蘇煜眼神怪複雜,“我家有田螺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