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沈聽荷伸出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兩人攙扶着往馬車走去。
那天最後是怎麼回到屋裡,沈聽荷已經不記得了。
一醒來便看到荔月趴在她床頭,哭得很是傷心。
平日自家姑娘即便偷跑出去,也不會那麼晚回來。
那日回得晚便算了,還渾身濕漉漉的,手上都磨了好幾個血泡。
最讓她震驚的,竟是少爺把姑娘送回來的。
她安慰好荔月,保證以後定會按時回來,荔月才止住哭聲。
沈聽荷坐在鏡前,任由荔月為自己梳洗,她還是累得不行,手臂擡起來都一陣酸痛。
“姑娘,您和少爺那日到底幹什麼去了?”
荔月真的很好奇,沈聽荷看起來還是蔫蔫的。
被她這麼一問,沈聽荷才想起河堤的事,她連忙問:“可有聽說河堤塌了?”
“未曾,今年梁河到現在都還未聽說有汛。”
沈聽荷懸着的心這才放下,看來他們的努力沒有白費。
見姑娘沒提起繡坊的事兒,她主動問了一嘴。
“您的事少爺是不是知道了?”
荔月有些擔心,怕沈将行出賣她們。
“那少爺……”
“無事,他應該不會。”
沈聽荷搖搖頭,沒多在意繡坊的事,她莫名打心底裡信任沈将行。
轉頭,她又才細想起當日一些細節。
發生的事情太多,她的情緒也大起大伏的,把很多都忽略了。
直到現下想起,她才後知後覺,沈将行對天氣、對水利的理解,都不似一個世家公子該懂的。
畢竟世家在意的,是四書五經、是射禦書數,是一個上得了台面的繼承人。
沈聽荷對于這個堂兄,越了解越覺奇怪。
甯州即便離直隸再遠,也是萬萬不可能教這些的。
雖有些疑惑,但沈聽荷也不知該向誰求證。
日子過下去,慢慢的,她便把這些忘了,祖母給她布置的許多功課把她每日都填得很滿。
這日,沈将行又被夫子數落了一通,青谷送走夫子進屋後,便看到他趴在桌子上,像被吸幹了陽氣。
青谷邊收拾屋子邊數落沈将行。
“你若像四姑娘一般,也不會總被夫子說了。”
“四姑娘?”
沈将行有些疑惑為何提到她,那日後,兩人即使住一個家裡,卻沒有再見過。
“四姑娘跟鐵打似的,每日每個時辰都出現在相同的地方,這時該是在琴音閣練琴呢。”
青谷為他解釋。
“每日都一樣?”
“是呀,若不是連着三日申時在花園遇着她,我也不信,也難怪能被老夫人寄予厚望。”
“府裡大家都說,四姑娘是京城閨秀典範,将來定是能有門好親事。”
閨秀典範?
沈将行在心底默默回味這個詞。
他以前倒是也覺得她跟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似的。
如今,反倒認為她是十分接地氣兒的。
若是京城這些士族門閥真是像她一般,百姓的日子也不會這麼難過了。
夏至後,氣溫急速拔高,夜裡才能稍微涼快點。
沈府後院時常會有狸貓跑進來,入夜之後,沈聽荷終于有點屬于自己的時間。
她如往常般拿着些魚幹獨自到後院中,熟練地蹲下召喚這幾日剛搬來的小狸貓。
夜色朦胧中,一道影子鑽出草叢。
很快,一隻黃黑相間的狸貓貼着沈聽荷腳邊擦過,喵喵叫着同她讨要食物。
“你來啦!”
沈聽荷原本說話就是溫柔那一挂,現下見貼着自己腳撒嬌的貓兒,更添了幾分甜膩,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喜歡。
她迫不及待拿出準備好的食物放在地上,邊看它吃邊輕撫它的皮毛。
“慢慢吃呀小狸貓。”
狸貓大快朵頤,發出舒服的呼噜聲,甚至還抽空在沈聽荷掌心中舔了舔,酥酥麻麻的感覺如觸電一般。
這整日的疲憊在此刻一掃而空。
每分每秒被安排好的時間裡,好像隻有夜晚是屬于沈聽荷自己的。
一人一貓蹲在月色下,互相陪伴,共同享受着片刻的甯靜。
此時已近亥時,按理說花園中應當沒人了。
所以當沈将行出聲喊了沈聽荷一聲時,她整個人就被吓得跌坐在地上。
沈将行前幾日也在後院遇着這隻狸貓,被它攔路打劫後就時常來喂它。
今日太忙差點忘記,等想起來時便遠遠見到沈聽荷蹲在它邊上。
見對方被自己吓到,沈将行幹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他解釋說:“你同它玩得太認真了,沒聽到我腳步聲。”
或許也是在變相提醒她太不小心,連身後什麼時候多了個人也不知道。
沈聽荷下意識将他劃為自己人,嗔怪般瞅了他一眼,撐着地闆站起來。
這時狸貓早已跑到沈将行腳邊,躺下翻出肚子對着他,一副很信賴的模樣。
見此情景,沈聽荷也明白他夜半三更出現在此是為何了。
隻見他蹲下身拿出一小袋肉,狸貓顯得更歡快了,還不等沈将行放好,便就着他手吃了起來。
吃一半還不忘一旁的沈聽荷,到她腳邊蹭一蹭又回到沈将行邊上。
沈聽荷看着這一幕哭笑不得,有種被負心漢辜負的錯覺。
沈将行作勢撓撓了貓兒的頭。
“就你機靈。”
說完後,他低下頭,假裝擦臉的同時捂住嘴,在沈聽荷看不見的地方偷偷笑了。
方才沈聽荷那副被背叛的表情,他看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