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阻的話沒能說出口,他隻點了點頭,默認了她的辦法,但又心疼她拿出這麼多錢。
兩人都憂心忡忡,腦子裡都在各想各的,全然沒注意到檐下一閃而過的身影。
入夜後,等門外沒有一點聲響,冬苑的門被悄悄打開。
沈送雪一閃身便從門縫中溜了出來。
她乘着夜色,穿梭在縱橫交錯的路上,穿過大半個院子朝前院走去。
瑞草軒内燈火通明,杜相禮今日值夜。
沈送雪輕叩幾聲門後,杜相禮開門将她迎進去。
這幾日二人是第一次見面,看着憔悴的愛人,彼此都濕了眼眶。
沈送雪撲進杜相禮懷中,連日來的委屈讓她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落個不停。
杜相禮感受到懷裡人洶湧的悲傷,心中也十分酸澀。
他祖籍益州,家中世代都是郎中。
亡妻死後便帶着孩子來上京某個差事。
在京中本就沒有什麼根基,這幾日四處借錢都連連碰壁。
别人問他要那麼多錢幹什麼,他隻說要開個醫館。
别人說這事又不着急,可他等不了。
他不能直說原因,一來敗壞沈送雪名聲,二來也沒人會相信,他們是真心相愛。
兩人一時無話,隻用力相擁着,感受着對方的存在。
等發洩得差不多了,沈送雪才擡頭說明此次的來意。
“你去賭坊了?”
杜相禮一驚,不知道她是從知道的消息。
看他這副表情,沈送雪便知今日她偷聽到的皆是真的了。
杜相禮不知該不該對愛人說實話,可又怕她擔心。
“我實在籌不到錢,便想着從地下錢莊借點……”
最終,他還是不願隐瞞。
“又是何必呢?即便沒有那個鋪子,我都不會離開你的。”
“可是沒有那個鋪子,沈家就不會同意我們的事。”
“難道有了鋪子,祖母便會同意?”
一段話把兩人都說沉默了。
其實他們心裡都清楚。
可總要有些什麼作為寄托,讓人能生出些走下去的勇氣。
“對不起…我隻是不想你為我葬送一生。”
“明明該是有更好的生活,到頭來卻欠一屁股債。”
冷靜下來的沈送雪率先向他道歉。
聽了這話,杜相禮更是心疼,明明是自己昏了頭,卻是她向自己道歉。
杜相禮一把将沈送雪再次擁入懷中。
“對不起…對不起…”
“是我不該生了歪心思的,讓你擔心了。”
他一遍遍為自己的愚蠢同懷中的人道歉。
沈送雪窩在他懷裡,心底一片酸澀,用手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撫他。
忽地似想到什麼,她停住動作,從懷裡掙出。
“堂兄是不是給你錢了?”
沈送雪再次開口。
“今日晚飯後少爺确實來尋我。”
“他隻說知道我幹了什麼,讓我不要誤入歧途,随後便給了我一筆錢。”
杜相禮一五一十地将早些時候發生的事複述給她。
他也有點摸不着頭腦,當時他正要回府裡值夜。
少爺突然登門,沒頭沒腦的說了這些,都不給自己詢問的時間,說完便又走了。
“你今日去賭坊時被堂兄撞見了。”
“他和姐姐大緻猜到你想幹什麼,便拿了那銀錢給你。”
“我也是今日去找姐姐時,偷聽他倆說話,方才知你竟如此糊塗。”
杜相禮這才恍然大悟,他拉過沈送雪的手往自己身上打,哄着她道:“我知道錯了,明日便将錢全都還給四姑娘去。”
聽到他的保證,沈送雪點了點頭,又被他扯着手一晃一晃的。
她挂在眼眶上的淚珠便随着動作落了下來。
見狀,杜相禮用手輕柔地替她拂掉臉頰上的淚,小心翼翼的,仿佛面前的是稀世珍寶。
“五姑娘,老奴失禮了。”
兩人正在溫存之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緊接着瑞草軒的門從外頭被破開。
事情發生的太快,屋裡兩個人還沒反應過來。
便見屋外一股腦湧進來一堆奴仆,個個皆是壯碩嚴肅的樣子。
杜相禮下意識将沈送雪護在身後。
“田嬷嬷?”
同跟在人群最後進來的老婦人對視上後,沈送雪驚呼出聲。
似是一點也不驚訝,田嬷嬷未與兩人多說廢話,直接讓家丁和仆婦上前将兩人分開。
幾個比自己壯碩不少的仆婦朝自己走來,沈送雪試圖掙紮了幾下,可還是被緊緊抓住。
她越掙紮,桎梏住她的手就越用力,沈送雪痛得眉頭緊皺。
"妄圖玷污府裡姑娘的清譽,杜府醫真是好大的膽。"
田嬷嬷盯着另一邊,被幾個家丁按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杜相禮,嘴裡惡狠狠地說。
若不是老夫人留了心,讓人暗中守在五姑娘院外,還不知這事會被瞞多久。
沈送雪想替杜相禮辯解幾句。
剛一張口,旁邊早已等候多時的仆婦瞅準時機,便立馬将早已準備好的布團塞進她嘴裡。
又順勢将她雙手牢牢捆住。
沈送雪隻能嗚咽着,随後,她便看到杜相禮趁着家丁不備,一下子起身欲往自己的方向來。
可還沒走兩步,反應過來的家丁擡腳便狠狠踹在杜相禮的小腿上。
他一個踉跄跪倒在地,随後更多的家丁湧上來控制住他。
混亂中,不知又被踢了多少腳,等杜相禮被綁好後,靛色長袍上落了好幾個腳印。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
被押往萬壽堂的路上,沈送雪被一左一右駕着,隻能用唯一能活動的雙腳使勁抵抗。
她拼命從喉間發出聲音,可這個時辰,各院都房門緊閉。
小徑上除了抓人的一行人外,再無他人。
冰涼的月光從樹蔭間照下,她仰着頭,或許是被綁得太緊,又或許是掙紮中哪裡劃破了口子。
沈送雪覺得自己痛得神經麻木,可口中卻不斷機械地嗚叫着。
會不會有神仙突然降臨救救自己呢?
慘白的月亮映在她的眸中,光影在她臉上明明滅滅。
淚痕被照得清晰,卻沒有神明能回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