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9日
【你現在會是在什麼地方呢?】
2024年8月8日
【我在小院等你。】
他們曾經在烏斯懷亞的藍調時刻,像這樣沉默着。
“去看落日吧。”蘇熠一邊看着後視鏡,一邊随口說。公路很窄,後面壓了一排車。
“去哪兒看?”葉星懶洋洋地靠着車窗,百無聊賴地數着路過的房子有幾種顔色。
紅的藍的黃的紫的,屋頂鏽迹斑斑的綠色鐵皮房子。每一間房子都好像住着一個脾氣古怪的老奶奶。葉星想,她如果能活到老,也會住進這種房子。
她正因為火地島公園那個世界盡頭的郵局還是沒開門而悶悶不樂。
這是他們第二次去火地島公園了。郵局依舊沒開門,他們散了會兒步就往回走。天氣不算太好,但落日應該會很美。
“走着走着就能看到了。”蘇熠笑了笑。
葉星兩年前在烏斯懷亞住過一個多月,但那時她每天都是抱着電腦在咖啡館碼字,對這座小鎮其實并不熟悉。她還以為蘇熠做了功課,附近有什麼絕佳觀景點,沒想到他也是走到哪兒算哪兒的人。
他們租到的車是一輛老掉牙的雪佛蘭Cobalt,連藍牙都沒有。葉星用手機開着外放,一路播着音樂。
葉星嫌聲音不夠大,在加油站和蘇熠一起用礦泉水瓶搗鼓了一個簡易的擴音器。蘇熠用指甲刀一點點隔開礦泉水瓶,勉強能用,但是聽着像牙叔在浴室裡開演唱會。
這一路她不知道播了多少遍Bohemian Rhapsody。
葉星隻會唱那句“Mama Ohh”,後面就全是亂吼。蘇熠一開始隻是笑,偶爾側頭看看她,後來實在忍不了,也跟着她一起鬼哭狼嚎。
葉星第不知道多少遍準備喊“Mama”的時候,蘇熠忽然拉下了車窗。冷風轟地一下灌進來,葉星被吹得緊閉雙眼。她覺得好像被南極來的風扇了一巴掌。
“Ohhhh——!”蘇熠跟上節奏喊了一嗓子。
開往落日的山路上,褪色的雪佛蘭像一隻破舊的紙飛機,載着兩個鬼哭狼嚎的大人,晃晃蕩蕩地飛着。路上的防滑條歪歪扭扭,看起來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們在血染的殘陽下,一路喊着Mama,駛進即将塌陷的暮色裡。
那天的日落是六點半。蘇熠在六點十分将車停在路邊。天光正一點點沉下去,海面泛起幽幽藍光。
深秋的烏斯懷亞又濕又冷,葉星甚至覺得比南極還冷。她戴着那頂紅色的針織帽,又把沖鋒衣的帽子扣在外面,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發亮的眼睛。
蘇熠昨天就纏着她去買帽子。葉星嫌丢人,不許他選紅色。于是他挑了一頂黑色的,同樣繡着patagonia的标志。
蘇熠原本想去剪頭發,葉星随口一句“男孩子長頭發才好看”,他就真的頂着一頭亂糟糟的卷發跟着葉星四處遊蕩。
葉星也沒好到哪裡去。她長長的卷發被南極的海風吹成兩片曬幹的海帶。
兩個人就這麼裹得鼓鼓囊囊的,靠在破破的車頭上。葉星覺得他倆如果摘下帽子放在地上,沒準能讨頓飯吃。
山坡下有個木屋着火了,也可能是一場演練。人群來來往往,聽不見聲音,似乎沒有特别慌張。
夕陽在滾滾濃煙中墜入一片深海,橘色的光像濺起的浪花,一片片朝岸邊卷來,而後藍色彌漫。
她縮了縮脖子,往他身旁挪了一步。這大概是人類在寒冷環境中的本能。他知道,所以他笑了。
“你喜歡藍色還是橘色?”蘇熠問。
“藍色吧。我喜歡這種藍調時刻。”
“那你為什麼戴着紅色帽子。”他戳了戳她的帽子,半是逗她。
“人類在藍調時刻不能說話。”
六點四十分的烏斯懷亞淪陷于一片深藍。消防車拉着長長的警笛,火焰起了又滅,濃煙沒有被海風吹散。但風吹落她的帽子,也吹落他的。沒有人說話,隻有藍色彌漫,直到星辰閃爍。
蘇熠總是這樣由着葉星的節奏。從南極到這裡,他除了堅持留在她身邊,從沒打亂過她的步調。
他今天穿了黑色的襯衫和西褲,安靜地立在風裡,像一顆不開花的樹。
不知道哪陣風吹來的紅葉,落在了她的腳面。她穿着單薄的裙子,被風一點一點吹進他懷裡。
她又一次踩在他的腳面上抱住了他。飛揚的長裙像曠野無人的秋千,但風無法從他們中間穿過。
“你是真的,對嗎?”葉星喃喃地問。
“冷嗎?”蘇熠環抱着她。
“你怎麼來了?”
“想和你一起看日落。”
“我是說,你怎麼來雲南了。”
“想看見你。”
“那你現在看見了,還不走嗎?”
又起風了。葉星的思緒有些亂,她想到了南極的風。那時她還不認識蘇熠。她以為自己會留在南極,也可能是巴塔哥尼亞的曠野。但蘇熠說他們還會再見,于是她又去了羅馬,去了佛羅倫薩,去了雅典……
最後,她帶着被她遺棄過的東西,來到了高美古。這是她的小說裡主角相愛的地方,也是她所有的故事中,唯一擁有幸福結局的地方。
她不确定自己有沒有在等他,也許等待本身就會讓她快樂。可他真的來了。此刻,她就靠在他的懷裡。
他的胸口有些潮濕。夕陽和晚風将他的氣息釀成一杯有些苦澀的酒。她幾乎要醉倒在這場藍色的風裡了。
“你想讓我去哪兒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蘇熠揉着她的頭發。
“這不公平……”她啞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