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嘉儀拉着她轉身便走,那夥計面色十分自然地跟上來,在身後熱情地招呼她們記得常來。
直到她們走出萬珍閣,夥計聒噪的聲音才靜下來。
耳旁終于清靜,陶千照不自覺感慨:“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嘉儀,你總是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
辛嘉儀翹着嘴角答:“我也沒做什麼,都是些小事而已。”
陶千照不認同地否認道:“這可不算小事,上次說了要好好感謝你,今日卻又承了你一情,旁的不談,這次你借給我的銀子,我一定早日還你。”
說完這話,她餘光瞧到旁邊正巧有一家茶攤,陶千照變戲法似的從袖間掏了掏。
她把掌心平攤開,幾個銅闆孤零零地躺在她掌心間。
陶千照調侃道:“這是我今日最後的一點家當,走吧,先請你去吃杯茶。”
辛嘉儀被她的話逗得莞爾,陶千照拉起她的袖口,将她帶到茶攤的一張桌案前,幾人一同坐下。
陶千照帶着銅闆去要了一壺茶。
她要了茶回來,心下想起來今日這樁事,覺得好奇,便問了出口。
“今日遇到你真是巧,不過嘉儀,你出府可是有什麼事嗎?”
辛嘉儀眨了眨眼,本來笑得彎彎的眼尾落下來。
她輕“嗯”了一聲,“是有點事。”
正巧老闆送了茶壺過來,辛嘉儀的唇瓣微微抿起來,她垂下頭不再說話。
老闆離開後,陶千照瞧到她眉心輕攏的神色,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
陶千照拎起茶壺,倒了一杯熱茶送到辛嘉儀面前。
“怎麼了,不便說嗎?”
辛嘉儀攥着衣衫,搖了搖頭,
她擡頭,話間略顯猶豫道:“千照……我此刻有一件事,需要你替我拿拿主意。”
陶千照見勢忙點頭道:“何事,你說便好。”
辛嘉儀端起茶杯喝了半杯茶,緩了緩喉間的艱澀,才低聲開口。
“我于半年前從渠州回京,其實是因為我爹給我尋了一戶人家,他想要将我嫁出去。”
“啊?”
陶千照沒聽說過這事,心下一驚。
辛嘉儀解釋道:“我以前一直随祖父待在渠州,爹命人接我回來的時候,祖父和我并不知道他是讓我回來嫁人的,等爹将那名男子的畫像和身份告與我時,我才知道為何爹要我突然回來。”
她歎口氣:“若按我爹的計劃,此刻我應當已經嫁人了,但我到此時都還沒成親,是因為在爹通知我一切後,我便去信渠州,将一切都告訴了祖父,祖父同爹據理力争,不同意讓我草草嫁人。”
陶千照默默聽着,心下慶幸,幸好辛嘉儀的祖父待她極好,願意給她撐腰。
這個社會,女子成親,大多都過得算不上好。
辛嘉儀接着道:“祖父同爹争執了許多次,最後爹讓步,同意讓我在家再待半年,半年以後,再讓我行成親一事,如今半年之期已過,近幾日,我又瞧見我爹同那戶人家來往了。”
“這……”陶千照話音頓住,她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你需要我替你拿主意的是什麼事?”
辛嘉儀歎氣搖頭,手越過桌案,抓起坐在對面的陶千照的手。
她的眼睫垂下來,眼神有些不自信地閃爍。
“成親一事,我爹非要我嫁與我既不相識,更不心悅之人,既然同我爹說不明白,那我便自己去同那家人講。”
“隻是我不知道我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女子的婚事,一為父母之命,二為媒妁之言,我從前在渠州随祖父學拳腳功夫,學騎術箭藝,我爹都同祖父争吵過許多次,說我跟着他是離經叛道,如今我再行退婚之舉,也許在我爹看來,更是大逆不道。”
辛嘉儀沉沉歎口氣:“今日本想去給那戶人家的長輩買些禮品,屆時上門退親也好緻歉于他們,隻是今日上街後到了店裡,事情到頭,我又猶豫了,千照,你說我到底該不該去?”
“該去。”
聽到現在,陶千照腦子裡轉圜清楚了。
她擡手抓着辛嘉儀的肩膀,肯定道:“不隻該去,而且是一定需要去。”
她一字一句道:“成親不是兒戲,兩個人結連理,一定要情願為先,你的婚事,嫁與不嫁重在你的心意,況且在我看來,退親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舉動,為自己考慮是對的,嘉儀,你要堅定你的想法。”
兩個人久久地沉默下來,一兩息後,辛嘉儀吸了吸鼻子,輕聲道:“好。”
陶千照輕輕捏了捏辛嘉儀的指尖,卻聽得身後的長街上猛然傳來一陣翻天覆地的動靜。
陶千照趕緊扭頭看去。
在街道中央,有一架馬車正瘋了一般的疾馳,在前面拴着的馬四隻蹄子撒瘋一樣狂奔,後頭的車廂左右不停搖擺,将周遭的小攤盡數撞翻了個幹淨。
車廂裡面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高聲尖叫,四四方方的車廂不停地晃蕩,有一個人倏爾從車廂裡摔到前面。
是個面色狼狽的少年。
他緊緊扒在車廂邊上,瞧見街上的衆人,哭喊着求救:“救命啊!快來救救小爺!”
周遭慌忙奔躲的百姓這才發現車廂裡竟然還有人。
那少年不停高聲喊着求救,他在車廂裡晃得頭暈眼花,隻能緊緊扒着車廂穩住自己的身形。
他沒辦法制止馬匹。
馬蹄聲又沉又急地踏在地上,馬匹狂奔,眼瞧着就要朝她們所在的這個茶攤沖過來。
茶攤上旁的客人都急急起身去躲。
但在茶攤邊上,竟還有個小姑娘背對着她們蹲着,此刻聽到這動靜才回頭呆呆地看過去。
地面震顫,案上茶杯裡的水都晃蕩起來。
來不及做旁的反應,陶千照踢開邊上的凳子,三兩步竄過去,順勢急急伸手,将被吓得發愣的小姑娘一把拽到懷裡。
“小姐!”
“千照!”
苔果和辛嘉儀同時驚呼出聲。
陶千照隻來得及緊抱着小姑娘,她下意識迅速背過身,緊緊閉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