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千照忽視他的視線,面無表情道:“是,夫子,書齋掌櫃今日可回來了?”
“還沒有。”
陶千照問:“那我今日,還是自己去背書嗎?”
王當本不想讓她入學堂,一是擔心她會打擾其他學子,二是芥蒂昨日被她威脅之事。
但她畢竟是尚書之女,他又收了陶家的銀子,若做的太過分,也不好交代。
王當不情不願道:“不必,掌櫃應當還要幾日後才能回來,今日我做主,你直接進學堂吧。”
他話裡的勉強意味明顯,但陶千照恍若未聞,故意笑道:“那學生就多謝夫子了。”
陶千照拎着書箧徑自邁進大門。
王當氣得甩了甩袖子,這才擡腳跟進去。
陶千照今日來得早,學堂裡隻有寥寥幾個人坐着。
她一進門,便找了最後一排的位置,将自己的書箧放在地上,而後安穩坐了下去。
學子們陸續走進來,原身來尋溫若嫣的那日,有不少人都在書齋門前見過她。
衆人已經議論起來。
“這不是上次把溫姑娘推倒的那人嗎,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還能因為什麼,定是尋溫姑娘的晦氣來了。”
陶千照預想過這些情形,因此對他們投來的視線視若無睹。
直到溫若嫣也進門。
陶千照和她猝不及防地對視。
溫若嫣今日穿一身海棠紫百花雲錦襦裙,外頭還罩了一件月白色提花绡披風。
身姿若三月蒲柳,亭亭袅袅,整個人纖瘦扶風,似月下清濯的昙花。
她不是張揚奪目的那類長相,眉眼淺淡,瓊鼻小巧,又總是習慣性地輕輕抿唇。
瞧上去,便覺得她像是江南的一場蒙蒙雨,又冷,又愁。
陶千照倏爾想起,這還是她穿書以後,第一次正面和溫若嫣相遇。
初看到陶千照,溫若嫣面色怔了怔,但也隻是一瞬,随後便微微颔首,算作同她打過招呼。
堂中衆人知曉她們彼此間不睦,如今瞧見這二人出現在一起的畫面,簡直像熱油倒進了沸水鍋。
陶千照想起昨夜偷拿走的那份詩文,今日頭一回有些心虛地閉了閉眼。
再睜開眼時,卻見溫若嫣已經入座,就在她身側的那個位置上。
她面前案上擺着書冊,此刻正無聲翻看着。
陶千照這才回憶起,在原著中,溫若嫣是因為在書齋和學堂做工,後才被掌櫃特許她能不交束脩,在學堂旁聽。
溫若嫣便每次都自覺坐在學堂最後一排的角落。
“這算什麼,她一定是故意的!”
“她是不是想坐在溫姑娘身側,時時刻刻欺負她?太過分了!”
陶千照聽到這些話,默然扶額。
等到了該授課的時辰,王當這才闆着臉走進來。
他在一衆學生面前,形象還是頗為威嚴的。
王當坐在講席前,簡單地向其他人說明,陶千照日後會在這裡進學一事。
衆人有心再議論,卻礙于王當在場,隻好閉上嘴,将話先咽到了肚子裡。
陶千照坐在最後一排,整整一個早上,她聽王當講學聽得昏昏欲睡。
可側頭去瞧溫若嫣,她仍如清鶴般端正,手拿墨筆,不時随着授課的内容,在她自己的書冊上做着标注。
陶千照不禁慨歎,想起來原著中提到過,在學堂裡,不論詩書論策,還是賦詞散文,溫若嫣都穩拿甲等。
聽到最後,陶千照滿腦子都是那些經綸學說,她強睜着眼皮撐了許久,最後再撐不住,倒頭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她還做了個夢。
夢到身旁的溫若嫣突然擱下手裡的筆,側頭看向她,而後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輕聲質問:“你偷了我的詩作,不覺心下愧疚嗎,你是小偷,是竊賊,你一直欺我,如今還追來書齋,你到底想做什麼?”
溫若嫣一句句逼問,陶千照在夢裡卻什麼都解釋不出口。
她猛然從夢裡清醒過來。
陶千照睜開眼,下意識看向身側的位置。
卻沒看到溫若嫣。
學堂裡其他人都在自己做自己的事情,王當也不在堂内。
估摸着,此刻是課間讓歇息休整的時候。
陶千照被方才做的那個夢驚出了點冷汗,她腦袋有點悶悶,便起身想去院子裡散一散。
待繞過彙文閣的窗口時,卻聽到裡頭傳來王當的聲音。
陶千照腳步一頓,這扇窗口大開。
她一時間進也不得退也不得。
陶千照聽到王當歎了口氣。
“你雖是在書齋做工,不算正兒八經的學堂學生,但你于詩詞文賦一事上,實在很有天賦,為師也算是教導過你,有你這樣的學生,很是驕傲啊。”
陶千照眨了眨眼睛,意識到王當是在和溫若嫣說話。
王當又道:“這次的詩會若是你去,想來,能給咱們書齋掙個名次回來,我還以為你會參與學堂的競比,翻到最後,竟沒看到你的,你沒有寫一份詩作交上來嗎?”
聽到這句問話,陶千照低下頭,攥了攥指節。
她的肩膀卻不慎撞到了窗框,吱呀一聲。
陶千照擡頭,和溫若嫣側頭看過來的目光撞在了一處。
溫若嫣無聲看着她,面色冷淡。
似乎已經看透了一切,看清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