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妖少年動手将她的頭發分成了均勻的兩份,他的指尖微涼,偶爾撫在她的額角,偶爾又劃過她的脖頸,惹起一陣癢意,那感覺就像是小貓柔軟肉墊輕觸她的皮膚,酥麻麻的。
不知為何,黎攸竟是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心跳如擂鼓。
荼月白的很高,為她梳發時,他隻得微微傾身,那動作認真又虔誠,全然沒了之前的慵懶邪氣。
黎攸頓覺自己有些卑鄙,分明說了隻将噬心花用在保障自己性命安全這事情之上,可現在呢,她竟是命他來為自己梳發。
惡妖動作未停,噬心花的作用就是滿足下達指令者的要求,隻要指令沒有按需完成,他就會一直像一個傀儡一樣被控制,就比如說現在。
黎攸坐在椅子上有些手足無措,定了定神,開口問道:“你怎麼不問我這耳朵上的缺口是如何來的?”
噬心花生效期間還有一個作用,那就是持花者不能對佩銀镯者說謊,黎攸突然就想趁這個時候問他幾個問題。
隻聽他平靜道:“你不是也沒有問我寒症的事麼?”
“……”
這噬心花确實限定了他不能對她說謊,可也沒規定他不能顧左右而言其它。
沒想到這惡妖被人控制了警惕心還是這般強。
黎攸靜默片刻,自顧自地解釋道:“其實啊——自我有記憶以來就是這樣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
密長的睫羽遮住了荼月白呆然的藍眸,隻聽他淡聲道:“我知道。”
黎攸搖了搖腦袋,道:“你才不知道呢,我們才認識幾日啊。”
荼月白藍眸寂然,眉頭微蹙,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别動,低頭。”
被噬心花控制的荼月白也不跟她拌嘴了,全然不像是他了,不知為何,黎攸竟是生出了一絲落寞之感。
她不言,乖乖垂了頭。
荼月白雙手不停地動作着,二人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末了,黎攸突然開口,道:“荼月白,你可以喜歡我嗎,你喜歡我的話,我就幫你将這噬心花取出。”
你喜歡我的話,那情海的封印就會松動,我便可以将那無間怨氣引出。屆時,你自然也無需跟我一道,受我控制了。
但是,世間所有的傀儡法器或是術法,能做到的隻有控制人的行為和動作,心卻無論如何地控制不了。
黎攸知道她問的這句話毫無意義,但她還是張口了。
“我不會喜歡你。”他的聲音平靜無波,不摻雜絲毫感情。
黎攸澀然,她本就不是小鳥依人,黏黏膩膩挂的。這惡妖更是心似頑石,無情無感。師尊啊,你叫我去攻略他,那當真是地獄級别的難度啊。
忽然,她感覺自己的後腦被人托了一把,荼月白淡道:“好了。”
借着這股力量擡頭,黎攸看到了鏡中的自己,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圓圓的雙髻,雙髻之上還紮着和荼月白一模一樣的月白發帶,再一側頭,殘缺的右耳毫無意外地暴露:“诶,你這人怎麼擅自改變别人發型呢?我是在你面前才露了這耳朵,我可沒說我要在别人的面前也要展示。”
将自己殘缺之處示于人前,就好比将一把利刃遞到他人的手中。雖然黎攸已然習慣缃娥等人拿她右耳嘲笑于她,但她仍然會在聽到那些話,或是感受到異樣眼神時,心裡泛起漣漪。
荼月白不答,黎攸下意識地去看他的眼睛,隻見他雙目依舊晦暗無神。
這噬心花的作用怎麼還在!?
黎攸正忖着,就見荼月白輕輕拂手,他的掌心出現了一枚銀鈴。
又是一道銀光乍現,那銀鈴登時變作了一個尖尖的物什,下一瞬,那物竟是徑直飛上了她的右耳,一個頗為精緻的精靈耳飾戴在了她的耳朵上,遮住了那醜陋的缺口。
它的尖角恰到好處,不會過于突兀惹眼,和她的紮發帶的俏皮雙髻很是相配。
雖然黎攸的自我定位不是可愛型的,但看到山門中其他女孩子梳雙髻總歸還是會心癢癢。
若不是她右耳殘缺,她定是不會梳那側編麻花辮的,那辮子好看還是好看的,可弄得她總想歪頭,一整日下來脖頸酸麻脹痛的。
少女看了看鏡中的自己,格外滿意。
她眨巴着鹿眼,忽而歪頭甜笑,道:“惡妖,謝謝你。”
雖然他是受噬心花控制才做的這些,但還是要謝謝他。
她站起身來,視線下移,落在了荼月白腰間的筆形配飾上,道:“不過——”
“那銀鈴不是你的标志之物麼?你怎麼就将它給我了?”黎攸方才就覺察到了,他送她的這個,竟是由他從不離身的銀鈴所化。
噬心花雖然可以控制他的行為,但他醒來之後卻是有這段記憶的。一會他清醒,要是發現他在噬心花的控制下将自己從不離身的銀鈴贈了出去,那可如何是好?
他不會直接憤而殺了她吧?
荼月白讷然接道:“為何它是标志我的标志之物?”
黎攸默默心道:旭晟山衆人聞銀鈴之聲,如聽惡鬼索命,他們的腦中立刻便會浮現那藍眸雪衣之影,山門中人無不為之顫抖膽寒。這不算是你的代表之物,那什麼才是?
靜默片刻,荼月白淡道:“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