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攸和鹿冥玄并肩坐在了精靈村的宮殿中，現在這裡還未開鑿成形，與其說是宮殿中不如說是在石壁上。

在這裡，她們可以将整個精靈村盡收眼底，這裡是毫無疑問的“神明視角。”

鹿冥玄偏頭看着黎攸，笑道：“我想的名字也是精靈村。”

黎攸也隻是笑：“是嘛。”

鹿冥玄又問：“你可知是為什麼？”

“為什麼？”

“是因為啊，你曾經跟我說過，那些神明啊，仙人啊，精靈啊什麼的，都是吸風飲露，乘雲氣，遊乎四海之外的，你想啊，就是那種在天上‘悠悠悠悠’的飄的那種感覺，悠悠，攸攸，你懂吧。”

鹿冥玄一邊比劃着輕盈飛翔的姿勢，一邊對着黎攸眨眼。

自小跟鹿冥玄長大的黎攸自是知道她的奇怪。

黎攸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真的……好冷。”

見黎攸彎眼笑了起來，鹿冥玄也笑了，小小的一顆淚痣在眼下閃啊閃。

鹿冥玄能夠感受的到，自從黎攸成為了萬衆矚目的神女之後，她的身上就總是萦繞着一種若有似無的悲傷。

察覺到此事的鹿冥玄從那時開始，便總是編些無聊爛俗的諧音冷笑話來逗笑她。

“阿玄，謝謝你。”黎攸遙望着天邊的月亮，忽然開口。

鹿冥玄一愣，随即抿了抿唇，最能察覺到黎攸變化的便是她了。

黎攸這般，是很真誠地在向她道謝。

鹿冥玄側目看着黎攸放空的眼眸，她忽然有一種感覺。

她覺得，這個和自己一起長大被衆人稱為神女的少女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即使現在她坐在自己的身邊。

鹿冥玄不自覺地開口：“以後，你會跟我們住在這裡嗎？”

“或許吧。”

黎攸自出生起就被設定好了人生目标和道路，那就是帶着梧傷族人走上地表，她的人生好像是一個有限遊戲，她似乎隻是為了梧傷人遷移的那一刻而生。

至于使命完成後她要做什麼，她不知道，也從來沒有想過。

鹿冥玄在吹笛子方面有天賦，這也是她熱愛的東西，待到族人都搬入精靈村後，沒有了雕刻需求，她可以快樂地與笛聲作伴。她的弟弟鹿鴉青喜歡研究飛行物品，那種東西在地下沒甚大用，可到了擁有廣闊天空的地表就不一樣了，或許他在這方面會做出些成績。仝淺栗自是不用說了，他幾乎是整個山門的香饽饽，研究草木也是他的熱愛。

可黎攸自己呢，她的天賦在哪裡，她又喜歡做什麼呢？

忽然，她的腦子中冒出了一個想法：“又或許，我會找個地方隐居畫畫吧。”

鹿冥玄還以為黎攸的目标是像她母親一樣修煉成仙，抑或是呆在精靈村繼續做她萬衆矚目的神女，她怎麼也沒想到她的願望竟是這般質樸無華。

在世俗看來，她的理想和她的神女身份分外不符。

似是看懂了鹿冥玄的思忖，黎攸笑了，單邊梨渦淺淺：“恰好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上面有天賦，并且能夠有機會做它，便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待到完成族人的地表遷移後，我便會做回一個普通人啦，神女的位子太高，我當真做不來。”

鹿冥玄定定望着黎攸，忽然伸手撫上了她的右臉。

聽說，她的這隻眼睛的黑色的，和梧傷人赤紅的眼睛完全不一樣，黑色是什麼，赤紅是什麼，鹿冥玄不知道。

她隻知道自己生來便隻能看到兩種顔色，而黎攸的這一隻漆眸卻識得七彩，分明都是同樣的東西，但在她們的眼中卻是不同的。

好神奇，世上竟有這樣的事。

鹿冥玄就這樣捧着黎攸的臉，看着她的右眼開口：“阿攸，紅色是什麼樣子的……”

……

那日，黎攸并沒有解答她的疑問，因為她不知該怎麼回答。顔色此物太過抽象，即使她解釋出來了，鹿冥玄想象出來的東西也會跟實際中的千差萬别。

鹿冥玄的、黎火熏的、鹿鴉青的、乃至所有梧傷人的赤眸，注定了他們一生都無法認知到除了黑白之外其他顔色。

現在的黎攸不知道的是，在不久的一年後，鹿冥玄便會換得地表人的身體，以可辨七彩的眸子看世界，學着她的樣子開始承擔起她遺落的責任……

*

石壁上。

鹿冥玄仍在那處閑坐，可她的身邊卻沒有了異瞳少女的影子。

她以手臂撐着身子，遙遙望着黎攸的身影漸漸縮成一個針尖大小的白點，而後消失了去。

轉頭，她拿起了工具開始了重複性的雕刻。

*

踏着丹青一路往東，飛了将近四個時辰，绯劍才将黎攸和荼月白帶到了楓漁。

落地後，跟着地圖，黎攸找到了師父瑩缟羽标記的地方。

這是一處名為東方既白的小院，院子雜草叢生，破落不堪。

據說師父瑩缟羽說，她曾來這楓漁捉過妖，同時她還知道自己的母親辰砂很喜歡小橋流水，青石白瓦的風光，所以就将這裡買了下來，當做了下山遊曆的另一個落腳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