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的,錯的,錯的,一開始就是錯的。
娘親若是真的醒了,就應該逃離,應該走掉,不應像現在這樣,支支吾吾,拖拖拉拉,猶猶豫豫!
這樣想着,她忽然傾身嘔出一口鮮血來。
緊接着,她的下身傳來一陣溫熱,殷紅的血浸透了她的裙擺。
步橘一陣慌張:“紫兒,紫兒,怎麼了?”
落黛疼得龇牙咧嘴,但仍舊在跟步橘賭氣:“你别碰我!”
“娘這就給你去找大夫,這就去!”
言罷,步橘立馬拄着兩根拐杖飛沖了出去。
疼痛的眼淚立馬湧了出來。
這裡沒有别人,落黛卸下了所有的一切,哭得聲嘶力竭。
邊哭邊對着腹中的嬰孩說着話:“寶貝,我的寶貝,娘要怎麼辦啊,娘真傻,怎麼攤上這麼……”
忽然,她停了下來,整個人就這麼怔愣在了原地。
須臾,她控制不住地笑了起來。
一模一樣,一模一樣哈哈哈哈一模一樣。
小的時候,她深受母親大倒苦水的侵害,小小的她活成了步橘的落丈夫。
隻因落照娶妻不管不愛,生子不顧不養,現在看來,她好像也陷入了某種逃不開的怪圈循環。
分明那時候她就暗暗發誓,如果有一天,她有了自己的小朋友,她便會給她最多的愛,絕不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她,可是呢,它還沒有到來,她便走了和步橘一樣的老路了。
她最終變成了她自己最厭惡的人。
忽然,一陣尖利的叫喊傳來。
“梧傷鬼們反了,梧傷鬼們反了!”
“快快快,迎戰!”
一陣勁風傳來,将落黛紫卧房的門吹開。
隻見屋外塵土飛揚,撕咬打鬥之聲不絕于耳,空氣中是蓋不住的血腥氣。
落黛紫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但結合修士方才那一聲的叫喊,以及落照近日反常的舉動,還有昨夜她以小蛇入落照院子的所見所聞。
她也大緻能夠猜到發生了什麼。
又是一陣叫嚷傳來:“掌門,掌門,啊啊啊啊掌門,你們這些怪物!”
落黛紫坐在榻上,聽着他們的聲音,唇角漾出了一抹微笑。
落照似乎終于為他做的事情付出了代價,隻是聽到這樣事,她便滿足了。
整個山門亂成了一團,嘈雜的聲音依舊不停地響着。
落黛紫的下身還在不斷湧出鮮血,她跌跌撞撞地起身,剛行了兩步,一陣劇烈的收縮疼痛便猛地襲來。
她昏倒在了地上……
柏草霜瘋了。
她恨透了這個表面光鮮的虛僞山門,手握兩柄從修士那裡搶來的劍,從落照小院殺到了破廟,雪白的裡衣被染得鮮紅。
虎毒尚且不食子,她卻是被這幫畜生生生逼着,吞下了自己的孩子。
她殺紅了眼,将落照大卸八塊後,她便開始四處尋找着其他旭晟山修士的蹤迹。
這些地表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走着走着,柏草霜便來到了一處僻靜的院子,院中種滿了花花草草,并未沾染一絲血污,也沒被外面亂飛的靈力所破壞。
在院子正中,柏草霜看到了一個跪坐着的女人,她的旁邊還放了兩支拐杖。
她雙手結印,似是在用結界保護着這塊地方,因為有她,這裡才分毫未損。
不過,現在的她已然失去了氣息,但籠在這院上的結界卻并沒有散去。
柏草霜直接掏出一張方才随手摸來的爆破符,隻聽“轟”的一聲,這處結界登時被她炸開了個大洞。
随意走了幾間屋子,都是空無一人。
直到她停在了最後一間屋子前,屋内傳來一陣悶哼痛吟,柏草霜踹門而入。
甫一入内她便驚呆了,這裡面的景象簡直和外面的駭人程度有的一拼。
滿地鮮血,隻見過一次面的掌門之女昏死在地,她許是沒了力氣,那孩子就鼓鼓地堵在那裡。
“大夫,你是大夫,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落黛紫拉住柏草霜的袍袖,她已然氣若遊絲,但還在一刻不停地重複着這句話。
柏草霜滿目嫌惡地抽回了袖子,冷道:“我不是,我是來殺你的。”
落照弄死了她的孩子,那麼她也要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弄死他的外孫。
許是感受到了她的殺意,許是看到了她那雙赤紅的眸子,落黛紫一瞬便明白了過來。
她不由蜷起了身子,以手捂住了肚子:“求求你,求求你,殺我可以,别殺我的孩子。”
柏草霜赤眸冷淡:“不……”
柏草霜的“可能”二字還沒出口,就被落黛紫虛弱的氣音打斷了。
“謝謝你啊。”
落黛紫太過虛弱,已然陷入了幻覺,她以為柏草霜真的答應了她。
“……”
幾滴鮮血從柏草霜的雙劍上滴下,砸在了地上。
落黛紫話聲溫柔:“到時候你幫我看看她的樣子,再告訴我,可以嗎?”
“我啊,我希望是個女孩。”
落黛紫的視線逐漸模糊,開始講起了暢想的胡話:“她啊,她要做這世上最快樂的孩子。”
柏草霜聽着,再次舉起了雙劍,正對着落黛紫滾圓的腹部。
落黛紫意識漸漸模糊,但她仍舊不停地講着話。
“她……我,我不會讓她像我幼時一樣的,我……我要把最大……最大……最大……的快樂,都留給她,對啊,都留給她。”
“我還給她做了很多很多的小裙子,鵝黃的,小姑……小姑娘嘛,就得是要穿鵝……黃色……”
落黛紫臉上沾滿了鮮血,可她依舊挂着微笑,手顫顫微微地伸向了一旁的鵝黃色裙擺。
小小的,但卻格外精緻。
柏草霜喉頭一滾,雙目有了些許的松動。
許是看落黛紫支着胳膊的樣子太過難受,許是覺得臨死前滿足她一個願望也沒什麼不可,她的劍尖竟是從落黛紫的腹部移了開來,轉而朝向了那鵝黃小裙。
柏草霜将她挑來,放在了落黛紫的手上。
落黛紫抱着那抹染血的鵝黃,像是抱着什麼稀世珍寶,極為愛護地攏在了自己的腹前,抱得很緊很緊:“她還要有一個軟……軟軟的名字,我啊,喜歡娥,是一個女和一個我,我希望她……長成一個自信,不讨好,被寵壞的傲嬌孩子,重點是,重點是啊,她……她要無憂無慮……不要像我。我……我不算一個好……好娘親,就在剛剛,就在剛剛,我差一點就讓她走了我之前的苦路……”
落黛紫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輕,直至最後,沒了聲息。
而柏草霜就這麼垂頭看着她蠕動着的腹部,一張臉掩在了陰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