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奇地指了指自己，搖晃的光芒動地更加激烈，像是在回應他的疑問。

“老公！早點休息！”

“注意身體，不要熬夜，早點睡！”

“期待新舞台！”

“一公見！”

意識到他看過去之後，那處的粉絲興奮地揮舞着手中的光源，争先恐後地朝他喊話。

最先聽到的是一聲“老公”，還未等他對這個稱呼産生反應，又有幾聲“寶寶”突破了距離阻礙，萬分清晰地傳到他耳邊。他不知該怎樣回複，努力調整了一下表情，最後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他用力向大家揮了揮手，思索片刻，他做出喇叭的手勢，也跟着喊起話來：“你們也是！太晚了，早點回去！早點休息！”

“好——”此起彼伏的聲音傳來，陸擇栖偷學了一下索朝祺的做法，雙手舉過頭頂比劃了一個巨大的愛心，之後每走出一步，耳畔仍圍繞着呼喚他名字的聲音。

他走走停停，不斷朝着路邊揮手。得到回應的人頻頻歡呼，徹底炒熱了現場氣氛，開始有更多的人被氛圍帶動，開始叫出他的名字，甚至有很多人手裡還舉着其他選手的姓名牌。

“你好慢啊。”索朝祺已經早早到達口樓，語氣滿是不耐煩，嘴角卻含着笑意催促道，“來，最後再見一下！”

陸擇栖學着對方的樣子，高舉兩隻手和大家告别，為了能讓距離稍遠的粉絲看到，他努力踮起腳。很快，索朝祺按住他的肩膀，不滿地将他按了下去，“不行不行，你這樣會顯得我很矮！”

“知道了。”陸擇栖笑起來，眉梢舒展，眸子裡仍倒映着星星點點的流光。

索朝祺一時間有些發怔，他轉過身，說了聲“好了，我們上去吧。”身後卻沒有跟上來的腳步聲。

他停下來，偏頭看了一眼：“怎麼了，你總不能今晚還不回宿舍吧？”

“我……我好像有東西落下了。”

“現在才想起來？你是不是傻？”索朝祺無視對方含糊不清的語調，同樣也無視了漏洞百出的借口。

他佯裝生氣，恨鐵不成鋼地催促對方快去快回。身後再次響起粉絲們興奮地驚呼，人語裹挾着笑聲，像一陣陣浪花般翻卷上來，輕輕拍打着他的後背。他沒有回頭看，徑直走上了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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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擇栖做了幾秒心理建設，一頭紮進濃重的夜色裡，最先注意到的粉絲驚呼一聲，此起彼伏的音浪水波般散開，他沿原路返回，又将之前那套流程完整地做過一遍。

他開始佩服那些粉絲數以萬計的愛豆前輩們了。

原本的目标是三樓的練習室，在二三層之間的樓梯上，他找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林育睦坐在台階上，一條腿曲起來踩在下一級，被陸擇栖發現時，他正将下巴墊在膝蓋上，埋頭百無聊賴地擺弄着鞋帶，系緊又松開，如此往複。

背後深邃的黑暗将那處人影襯托得極淡，塵埃一般，看上去那麼渺小、單薄，像無垠海面中一塊孤立的島嶼。

“你在這裡啊。”

“……嗯。”怔愣片刻，林育睦終于有所反應。

他緩緩擡起臉，狐疑的目光從眼前人身上悄然略過，不巧與對方視線相接後，又笨拙地垂落至地面。

陸擇栖輕微出了神，花費許久才重新笑起來：“我以為你會在小組練習室。”

“等下就會過去。”林育睦平靜地開口，視線和睫毛抖也沒抖過一下，聲音輕得仿佛冬日裡呼出的白霧，下一秒便會消散得無影無蹤，“我以為你會留在宿舍。”

陸擇栖模仿起他的句式：“等下就會過去。”

林育睦不說話，靜靜地點了下頭。他在來者的逐漸靠近中微微仰起臉，目光追随着對方的腳步，一寸寸下移。

“要坐嗎？”他側了側身，讓出一小塊位置。

陸擇栖往台階上望去，單單那一級墊了顔色缤紛的紙張，借助微弱的燈光，上面依稀可以辨認出“閃耀時”幾個大字。

看起來是節目組的宣傳海報。

他在樓梯間的固定機位下假裝猶豫了一會兒，從那塊寸土寸金的位置落座。他盡可能地縮起肩膀收好雙腿，仍無法避免地與身邊的人緊緊挨在一起，無言中，衣料摩擦帶來的窸窣聲格外清晰。

沉默适時地補救了當下的空白。

林育睦偏過頭，輕輕倚在欄杆上，适當地與他拉開一小段距離，他靜靜地等待着，又過了許久，對方終于輕聲歎了口氣，将視線移回他身上。

“你這樣來回跑，她們還會繼續在外面等的。”

“我來的時候，有說要大家早點回家，不用特地等我回去。”陸擇栖認真回答。

林育睦淡淡地望過來，似乎是故意不說話。大多數人第一次見他，被那道積攢了無數洞察力的目光咬住時，總會在他身上感受到安靜的冷感。仿佛無論發生任何事，他都能表現出過度的沉着，就好像永遠不會遭受傷害一般。

這份鋒利很容易會被他圓頓的眼型柔化，陸擇栖同樣将視線轉向他，那雙眼睛線條被一筆不錯地清晰勾勒出來，長睫緩慢地震顫。

“……我回來是因為，覺得忘記了一件事情。”

陸擇栖斟酌着開口，他仍在猶豫，認為此刻并不是個好時機。

“……什麼？”林育睦眼神閃爍一下，身體不自覺地向遠離他的一側傾斜。

“在你看來可能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明明近在咫尺，陸擇栖的聲音仿佛遊弋在很遠的地方，“其實覺得有句話一定要和你說一下——”

他無意識地停頓。

在他的記憶伊始，林育睦是與他這個初來乍到的外來者交談的第一個人，或許是出于一種莫名的雛鳥情節他擅自将對方認做了自己在此處的錨點，以至于第二次重返起點時，他幾乎沒有片刻猶豫，立即朝着記憶中的那個方位走去。

這一次也是同樣，他會在後台鼓起勇氣叫住仍是陌生人的對方，當然也有着相同的理由——

是因為我會覺得安心吧。

此時，幾分鐘前，或是現在的你所不知道的某些時刻，我早就在不知不覺間得到過來自你的許多幫助。

無論是迷茫，還是感到疲憊的時候，因為你從是出現在身邊，險些讓我誤以為這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你不是遊戲中引導新手教程的npc，也不是遇到危險時可以随意掏出的魔法道具。你與其他練習生并沒有不同，會失落，為難，生氣，甚至是厭煩。

這麼重要的事情，我為什麼直到現在才意識到？

“你可能會覺得有點突然，或者莫名其妙……

“其實我也覺得現在才開始說這個有點奇怪，剛剛的路上我稍微想了一下，還是覺得應該在今天告訴你。

“我并不是指具體的某一件事，而是過去的這段時間……我隻是想和你說謝謝，就僅此而已。我要說的就隻有這個。”

陸擇栖沒功夫去回憶他颠三倒四的語言，他清晰地聽到自己的聲音，悠遠、飄忽，好像是從一個深邃的泉眼裡，不間斷地汩汩冒了出來。

林育睦徹底轉向他，從始至終一聲不響，像一台斷了連接的顯示器，隻剩下“加載中”的符号兜兜轉轉。

他從對方的眼睛裡窺見自己的倒影，仿佛隔了很久，那扇眼睫才遲來地顫動一下，像雛鳥飛離枝頭前最後的振翅。

視野颠蕩一下，林育睦忽地站起來。

陸擇栖無意識地去追随對方的動作，肩上突然感受到一份若有若無地重量。

“……不要擡頭。”

“現在先、不要看我。”

他聽話地垂下目光，視線短暫地從搭在肩頭的手指上掠過，沿着樓梯滑下。扶手的轉角處，有一小塊被月光映得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