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足夠安靜,說話的兩人之間近得恰到好處,陸擇栖卻覺得對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單單眨了下眼,林育睦偏偏在這刹那的間隙中轉過身,變成他眼底的一個背影。
就在幾分鐘以前,對方還在用帶着笑意的口吻問他“要不要一起走?”,現在卻隻丢下一句“走吧”便頭也不回地将他抛至身後,短短數秒已拉出一段距離。
陸擇栖沒動,從後方安靜地注視了一會兒,他逐漸意識到,自己似乎從未認真地打量過對方,或者說,從未認真觀察過這些選手中的任何一個。因為記不住也分不清每個人的臉,所以不會再去用心注視所有人。
從後方望去,林育睦骨骼細瘦,身形窄長,背影融在夜色裡,遠遠看過去隻剩薄薄的一條,一副未長開的少年人模樣。
他離開練習室前披上一件風衣,後擺長得幾乎能蓋住膝蓋,夜風一吹便向後翻飛鼓動着。整個人看起來飄零又可憐。但下一秒陸擇栖便将以上想法從腦海中拂去,這兩個詞和他一點也不搭,他更像暗夜裡獨行的魔法師,隻需要輕輕擡起手,就能輕松将阻擋他去路的高樓削去一個角。
陸擇栖最初注意到他時,他并緊腿,雙手搭在膝蓋上,肩膀平展,挺直了瘦窄的腰背,與周遭嬉笑着交頭接耳的練習生們格格不入,像乖乖端坐在教室中等待上課鈴響的好學生。所以一周目的陸擇栖才會不由自主地在稱呼他時加了個“小”字。
眼下這兩個身影慢慢重合到一起,陸擇栖朝前邁出幾步,起初并沒有想要追趕的意思,慢慢地卻越走越快,幾乎毫不費力便逐至對方身邊,甚至可以輕而易舉地越過去。
離宿舍樓稍近得地方,衆多粉絲聚在一起,舉着閃閃發亮的應援物等待各自喜愛的選手經過。他們走進大家的視線範圍内,兩個人還未說話,也沒作出任何動作,便已經無數聲熱情的呼喊淹沒。那些人中,可能有人喜歡他,或喜歡他們,也可能隻是興奮于親眼看到電視中的選手出現在自己面前。
即将擦肩而過地瞬間,陸擇栖頓了一下,側過臉往身旁看,林育睦被他擋住一半去路,隻好也跟着停下來,投向他的視線和平時一樣,毫不轉彎,帶着動物般的直覺。
陸擇栖仍未習慣跟這樣的目光對視,下意識地想躲。他擡眼望向路邊,粉絲們搖晃着手中的燈牌和熒光棒,喊出的名字和話語仿佛翻湧的浪花,接連不斷,一聲大過一聲,反倒有些不真切。
他不由屏住呼吸,好像這樣就能将那些聲音聽得更清楚。在他的餘光裡,他看到林育睦彎了彎眼睛,好像在笑。不知是因為粉絲們的歡呼,還是因為有他在身邊。
但有一點可以确定,如果林育睦真的是魔法師,如果魔法真的存在,他一定會懇請對方讓時間停止在這一刻。
因為他現在不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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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走你還能幹什麼?”許維把手指搖出殘影,“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陸擇栖注意到他突然出現,條件反射地向後傾,背上傳來的堅實觸感加深後意識到自己原本就靠在牆邊,一面發呆一面等人。
“什麼結束了?”
“采訪啊,這麼會兒的功夫你就失憶了?”許維一臉莫名,“不過你竟然真的在外面等我,還以為你是随口答應着玩的。”
他這才收回在對方眼前亂晃的右手,皺了皺眉,疑問道:“然後我就叫你一起回去,結果你突然說什麼不想走,吓我一跳。”
“哦……”陸擇栖光點頭,下一步聲音才跟上來,“可能我是在說夢話吧。”
“現在可是白天。”許維擺擺手,對他遲鈍的反應不作理會,正準備轉身離開之際,卻發現對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樣子肅穆得有些詭異,于是腳下一亂,硬生生頓住了,又忍不住伸出手指往他跟前晃:“哈喽……你在看什麼?”
陸擇栖輕輕把許維的手從眼前撥開,笑了笑,忽然說:“你臉上好像有顆痣。”
許維先是後仰,緊接着後退幾步,“啊?”了一聲,滿臉不可思議:“什麼?”
他下意識往自己臉上摸,被對方認真提醒“不是這邊”後連忙換去另一側,陸擇栖看着他慌張的模樣笑,用指尖在他臉頰上點了一下,說是在這裡。
“這兒?”許維捂住臉,再次默默向後退了一些,反應大得不像是被輕輕觸碰了一下,倒像是挨了打。
“對啊,”陸擇栖不明所以,茫然地望着他,“但很小,顔色也很淡,所以之前一直沒有發現。”
許維第三次豎起食指:“你先等一下。”
陸擇栖沒來得及應上一聲,看着對方轉身跑走紮進樓道盡頭的洗手間,間隔不到五秒便沖出來回到原位,神色震驚:“還真有!我長這麼大都不知道,你怎麼看得比我照鏡子還仔細!”
他小聲念叨着你好可怕,陸擇栖被他驚魂未定的模樣逗笑,好奇地問:“這有什麼可怕的?”
“相信我,沒有人會這麼認真地盯着别人臉看。”許維回答得義正言辭,頓了頓,補充上一句,“除非你暗戀我。”
沒等身邊人回話,他表情一變,突然福至心靈,喃喃道:“對呀,你是tomoro的粉絲,那四舍五入就是我的粉絲,暗戀我也很正常。”
“啊……”看對方臉上的驚恐瞬間轉為得意,陸擇栖有些不自然地笑笑,想起不久前林育睦在陽光下問他究竟說過多少謊話地畫面。
為了避免如上場景再次發生,他立即出言否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