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擇栖輕輕歎氣。
他在練習結束後謝絕了朱嘉甯要和他一起走的好意,朝着反方向去了之前和林育睦偶然探索過的樓層,随意碰了碰門把手,發現沒鎖,便直接走了進去。整套流程和上次兩個人來時别無二緻。
屋裡的設施絲毫未變,一如既往雜亂得過分,他沒開燈,找了個能容納他的空地。坐下的瞬間想的是——反正衣服可以由洗衣機來洗。
他回憶着自己來到這裡後發生的一切,順帶琢磨夏澤禹說的話,一個人發了會兒呆。
面對夏澤禹時的灑脫裝完了,在沒人的地方總算可以安心後悔。要不是房間裡都是土,真想一頭撞在牆上别醒過來了。
陸擇栖能聽出夏澤禹說的那些話是在故意刺激他,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過去确實沒從這個角度思考過問題。
最初,系統告知他上一周目失敗的原因時,他确實很驚訝,還因為沖擊過大走了下神,給整個三周目開了個怪頭。
不過當他坐在最頂端的椅子上,輕而易舉地俯瞰全場後,他又漸漸放松下來。他想,那又如何,上次是他排名不夠高,太容易被做手腳了,這回把目标定位前三就沒問題了吧?第三名到第八名,中間差這麼多,應該不會有人敢換他下場了。
如果青蔓希望出道的人是田風嶺,那他們兩個人一起進出道位不久可以了?對方人氣不低,他們可以互幫互助——也就是這麼想了一下,還好沒幹,不然他可真實傻到家了。
他曾一廂情願的認為,隻要努力就會有更多的人希望他,隻要他站得夠高,就不會有誰能将他拽倒,可夏澤禹卻提醒了他,不是的。
其實他無論怎樣做,公司都能找到應對的方案。他在有限的範圍裡,擁有無限的自由。
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讓田風嶺出道換下他,而是為了換下他,才有了臨危受命的田風嶺。
一個結果,兩種緣由,二者天壤之别。
複盤到這兒,陸擇栖又想歎氣了,但他怕吹起一層灰,隻好把萬般複雜的心緒咽回去。
陸擇栖感到一陣遲來的疲憊,在想好遊戲的解法前,他隻想一個人找個角落靜一靜。
他連這點微小的願心願都沒能實現。
腦子裡的聲音喋喋不休地勸他。
【真的沒什麼完不成的,就把這當成是遊戲,你隻不過是從簡單模式變成了困難模式而已。你不想回自己的世界了嗎?你原本可是很有錢的,會被别人叫做208萬那種水準,所以你要趕緊打起精神早點回去,去住豪宅開豪車戴金項鍊金手表。】
“聽起來像暴發戶啊……”
【什麼暴發戶,哪裡像了?你的錢是自己一點點掙出來的,獲許途徑完全合法,你就放心吧。啊對了,你還有公司呢,用你自己名字命名的公司,非要說的話也應該是霸道總裁吧!】
“……”
【怎麼不說話,這些都不夠吸引你?好吧,看來隻能使用最終手段了,我要拿出我的殺手锏,你可聽好了,除了事業和錢,你還有戀人呢,你們很合拍很幸福很相愛,快點完成任務回家去吧,人家還在等你呢……喂——醒着嗎,能不能給點反應?】
“我在想……你是客服嗎?”
【什麼客服?】
“你每次按冒出來說的話風格都不太一樣,我在想你們是不是由好幾個人組成的客服團隊,輪流值班的那種。”
那個聲音不說話了。
“沒反應了啊,是不是到下班時間了?”陸擇栖笑起來,系統舉的例子太誇張,他很想相信,可惜實在無法從中找到幻想與現實的相切點。
他心裡默念“怎麼可能”,想着或許是該回去了。
回宿舍去。
他正要起身,瞥見門縫處漏出了光線,有人在外面倏地将門打開。
然後他聽見一個聲音說,“閉眼。”
在大腦識别出來者的身份前,他已經聽話地阖上雙眼,看到了流火般的光暈。
“你在這裡啊。”
睜開眼時他還沒能适應強光,隻得擡着頭愣愣地看林育睦在一片虛幻中向他走來。
“我去練習室找你,發現你不在,我以為你沒有等我,所以又去了宿舍。”小林細細打量着房間的各個角落,像每天清晨起來巡視家中領地的寵物貓,“可朝祺說你沒回來過。”
“對不起,我……”陸擇栖想要解釋,忽地感覺有沉重的東西湧上喉口,便就此沉默下來。他不知道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也沒有想到小林回來找他。
陸擇栖開始擔心小林會繼續追問下去,那樣的話,自己一定會忍不住把一切都告訴他。
不過林育睦隻是緩緩走近,柔和的燈光照耀在他的臉上,沒有溫度,卻看起來足夠溫暖。
他突然無頭無尾地說:“你現在像煤煤蟲。”
語氣稀松平常,跟問“吃了嗎”一樣自然,隻是移開了視線,側過頭去看旁邊堆積的紙箱。
“沒沒蟲?”
“《龍貓》中的灰塵精靈,在《千與千尋》裡被叫做煤球精靈,不工作就會變成煤灰。你覺得哪種稱呼更好?”
“我沒看過……你,你覺得哪個更好?”陸擇栖本能地向後傾,後背抵在牆面上,林育睦停在他身前,垂着眼自上而下俯視着他。簡直像電影中的長鏡頭。
這個角度……他總覺得下一秒對方就會像拎小貓小狗小倉鼠那樣單手把他揪起來。
他想象中的畫面當然不會發生。
林育睦隻是稍稍俯下身,目不轉睛地望着他,仿佛經過了萬分謹慎的思考:“嗯……差不多,這兩個名字我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