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塔越往上視野越好，光燈打在周身，陸擇栖看到視野的下緣在閃閃發亮，他拾級而上的同時，已獲得名次的練習生們悉數站起，像迎賓人員般列隊獻上祝賀。
許維目不轉睛地望着他，卻隻是在傻笑；楊樂茗雙手捂住嘴巴，似乎在努力遏制口中的驚歎；小高不太起眼地豎起拇指，露出有些羞澀的笑；孟凡炟淡淡地掃他一眼，臉上毫無意外之色；常文旭用力點了下頭，臉頰因佯裝嚴肅而顯得些許僵硬；朱嘉甯抓準時機，在與他視線相平的瞬間撲上來，笑得見牙不見眼，說你怎麼這麼快就來啦，應該讓我再多等一會兒的。
旁人或羨慕或欣喜的目光真真切切地落在他身上，胸腔內愈發激烈的鼓動也并非虛假。
是真的。都是真的。
他現在來到了金字塔的第二層，來到了對他而言前所未有的一個高度，走上來不過十幾秒，他自上而下望去，待定席的距離卻看起來那麼遠。
第五名的林育睦座位在他同側，看向他時需要像等待喂食的小狗那樣微微揚起臉。雖然這一聯想實在是不合時宜……
“祝賀你。”小林稍稍彎了嘴角，用隻用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告訴他。
“……謝謝。”
“接下來的這位選手曾有‘治愈系歌手’之稱，他的歌聲柔和輕盈，被粉絲形容為‘哈梅爾的吹笛人’，在三公的舞台上，他再一次向所有人證明了自己的vocal實力……
——恭喜，馮昇。”
流程仍在繼續，馮昇眼圈泛紅，腳步遲疑地走上台階，擇栖暫且将自己的事抛至腦後，同其他人一起向對方表示祝賀。
随後，臧天悅繼二順的失意後重新奪回了第一，登上了金字塔頂層的寶座。
至此，排名前二十的成員名單全部公布完畢。
最具懸念的第二十一名将在四位候選人中産生。
平均分割的熒幕上，四張臉同時出現，除卻最左邊的選手看起來有些面生以外，其餘幾人陸擇栖一眼便能認出來。
首先是垂着頭神情緊張的夏澤禹，談起節目黑幕來振振有詞面不改色的人，這時候原來也會露出如此不安的表情啊……
旁邊的畫面裡，一位練習生眼圈泛紅，面色白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過度曝光消失在屏幕裡。盡管如此，他依然眼睛一眨不眨地正視前方，毫不躲閃。
陸擇栖在移開視線的一刻想起了對方的名字，程欽，那個再評級曾和他一樣于跻身A班、二公選了《海市蜃樓》、為《向星星許願》設計舞台的選手。
三公結束的當晚，索朝祺悶悶不樂地問他拿了最佳組合是不是很高興，他想了想，說除了票數增多以外，自己好像并沒有什麼變化。
讓他産生這種想法并為之感到有些沮喪的，便是公演最後《向星星許願》那個舞台。
他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表演。
在他的印象裡，練習生們的舞台要更加的……閃耀。
化漂亮的妝容，穿精緻華麗打歌服，唱着分配好的歌詞，對着鏡頭微笑或裝酷。這時，愛豆是舞台的中心，歌喉與舞蹈僅僅為錦上添花。
可最後那場表演裡，幾位練習生主動放棄了自我，像成為歌的俘虜一般表演着，至于每個人的part是否平均，出現在鏡頭中的臉是否可愛帥氣，他們似乎并不在意。
不好好被攝像機拍到臉的話，粉絲要怎麼找到你們？不站到C位，拿下個人part的話，觀衆要怎麼記住你們？
你們是如何下定決心，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情登上舞台的呢？
為什麼？
陸擇栖沒能明白。
看完對方的表演之後，他忽然覺得自己絞盡腦汁想出的舞台設計是如此不值一提，連最後救場時那福至心靈的命運般的一劍，也變得像是小孩子聚在一起玩類似過家家的扮演遊戲。
我們就是這樣拿下“最佳組合”的嗎？
與一公，不，與初舞台相比，我真的……變得更好了嗎？
有那麼一瞬間，陸擇栖恍然以為自己與屏幕中的程欽對上了視線，他錯開目光，最右側的位置上，依然是一張他無比熟悉的臉——冉華淡然地留在待定區域，露出平靜而笃定的微笑。
“這位選手在三公舞台上為我們帶來了很大的驚喜……”谌岚pd語氣平和地念了一段模糊的判詞，其内容無論按在哪位選手身上基本都能說得過去。
待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最後的審判時，他忽地話鋒一轉，笑眯眯地問四位候補還有沒有想要說的話。
地獄般的時刻被持續拉長，占據焦點練習生們早已緊張得大腦一片空白，卻還要絞盡腦汁說些不卑不亢的話。
“對于我來說，能有現在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現在我隻想感謝這段時間為我投票的粉絲，謝謝你們。”
“我的朋友已經在上面了，不能一起進決賽雖然可惜，但我并不覺得遺憾。”
“謝謝給我加油的大家，不論結果如何我都會繼續努力，總有一天要站上更大的舞台。”
“擇栖，朝祺，如果我淘汰的話你們就能住上兩人間了——”
這麼嚴肅的場合為什麼要說這個！
陸擇栖一口氣沒提上來，滿腔酸澀的情緒突然被一下子堵了回去，頓時失去出口，餘光裡，下層的索朝祺果然正氣得跺腳。
導播很合時宜地給了被叫到名字的兩人鏡頭，緊張的氣氛被刺破，練習生們的起哄聲像接二連三爆開的氣球，傳到耳畔像是模糊的白噪音。
漸漸地，仿佛視野也一同融化為白色。
——“是因為我要走給他的打擊太大了吧？”上方隐約有人說話，“擇栖這麼在乎我我好感動。”
倒也沒有這麼誇張啦……
陸擇栖勉強睜開眼，視域中央的笑臉随即擴大了幾分，冉華蹲在地上撐着腮看他，“看，一聽到我說話馬上就醒了。”
“是你聲音太大把他吵醒的吧？”索朝祺聞聲一同湊上來，眉頭微皺，“别鬧了，你不是還要收拾東西嗎？可不要讓大家等你一個啊。”
“知道。”冉華嘟囔着站起來，兩人絲滑地交換了位置。
索朝祺有些不快地伸出手，“還是很熱啊，你怎麼搞的？”
我也不知道——本想這樣回答，陸擇栖卻後知後覺得發現自己并沒有發出聲音。
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