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程欽磕巴了半天，沒能對那句“對不起”做出像樣的反應，在他的想象裡，自己應該不屑一顧地笑笑，擡起手将面前的人從視野中剝離，輕呵一句“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我早就不在乎了”。
可他隻是愣愣地站在原地，默不作聲，眼睛都不眨一下，直到陸擇栖被廚房那邊傳出的聲音叫走。
有件事隻有他曾經唯一的室友知道，他們機緣巧合分到雙人間，兩人雀躍無比，徹夜暢想之後的種種，室友發現B班有位選手人特别好，人長得帥性格又和善，會耐心地教大家動作，不論你是大公司的知名練習生還是基礎差的F班小透明皆一視同仁。
他心生疑窦，但還是跟着室友悄悄摸到了對方常去的練習室，踏入的一瞬，他的目光便鎖定在一位黃衣選手身上，果然，室友揪揪他的衣服指給他，說：“你看，那個就是他們說的小陸老師。”
或許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對方遲疑地轉身面向他們，好像對上視線了……初秋的陽光溫暖和煦，陸擇栖向前邁了一步，面孔被瞬間點亮。我可能永遠也忘不掉這一幕了，當時的程欽這樣想着。
聽說陸擇栖是在大街上被青蔓的經紀人抓來的，沒正經做過幾天練習生，基礎似乎比較弱。青蔓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沒什麼資源，連服裝都比人家MYX的簡陋。陸擇栖在公司裡好像并不受重視，初舞台被安排在邊邊角角，看起來和同公司的幾位成員不太熟，休息時間總是一個人在發呆，明明坐在百人敬仰的“王座”上，卻顯得同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簡直就像他似的——程欽細數着對方與自己的種種相同點，感覺他們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了幾份。他也是出身小公司，他也不受重視，站在角落，沒有朋友，得不到任何資源……可是他沒有勇氣，他不敢爬上長長的台階向強者宣戰，不敢去做成團出道的夢。
他算什麼，公司派來的十幾位炮灰中的一員罷了，下一秒可能就會在神仙打架中被轟飛。
可是那一天陸擇栖走向他了，對方在注意到他們的一刻淡淡地笑了：“這麼早啊，昨晚睡得好不好？”像是面對相識多年的老朋友。程欽沒回話，低頭看了看自己灰色的上衣。
既然他們如此之像，那是不是他也可以……
他的目光開始時刻追逐着對方，他要像陸擇栖那樣，變得更厲害，更矚目。從那天起，他成了整個基地最刻苦的選手之一，室友漸漸跟不上他的訓練強度，甚至在高壓之下犯起胃病，他擔憂地關心了幾句，依舊早出晚歸。
然後，他成功了，他們一同得到了粉紅色的新衣。宣布升班名單時，他懷着滿腔喜悅來到對方身邊，陸擇栖聽到他的聲音，偏頭看向他，整個人仍舊閃閃發亮，可他在對方眼中看到的不是贊許，而是疑惑和驚訝。
陸擇栖好像第一天認識他似的，笑得有些勉強。
為什麼？
這之後，小陸老師成為了練習生中百裡挑一的C位，他靠着升班帶來的“名人效應”也拿到了幾票，可仍然同對方離得很遠，他隻能勉強看到陸擇栖半個背影。
但沒關系，節目才剛剛開始。升班的成功帶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勇氣，總有一天他們會站在同一個舞台上，缤紛的燈光平等地照耀在他們的身上，讓他的臉頰發亮。
程欽懷着對未來的期許回到宿舍，等待他的是室友的告别，本就冷清的雙人間徹底安靜下來。他試着安慰自己，沒關系，這樣也好，他可以将全部的精力放在練習上，不用擔心自己日夜颠倒的作息會影響别人。
不過陸擇栖身邊卻總是圍繞着各種各樣的人。許維沒有禮貌随便和他大聲說話，索朝祺隻把他當營業工具人，伊裡半天憋不出一句話，金子皓和郭義隻知道搗亂，張寅對他充滿敵意，他旁邊的這些人究竟哪裡好了？那些家夥全部都很讨厭，程欽不止一次想過要救他脫離苦海。
林育睦倒是不讨厭。程欽記得他被同公司的幾位練習生堵在路上，大家推推搡搡地和他開玩笑，他不想理又不敢當面發作，伸向他的手突然被外力撞開，孟凡炟單手将他礙事的同僚擋開，盛氣淩人的樣子叫人煩躁，劉墨湘低頭偷瞄了他一瞬，眼中的關心既多餘又毫無意義，隻有林育睦的視線從未離開過正前方，好像從來沒有注意到他，淡淡地說“不要擋路”。
因此，當看出對方與陸擇栖的關系明顯越來越好時，他絲毫不覺得嫉妒，隻是感到有些惆怅。
陸擇栖有朋友，受歡迎，會被節目組點名接受專人采訪。陸擇栖能讓散漫的隊友變得聽話，可以馴服各家公司的天之驕子為他所用，有人時刻惦念着他給他帶禮物，有人為他高興、為他落淚。他很幸福。
那自己呢？程欽終于發覺，除了升班當天他們肩并肩坐在一起的那一刻，往後的所有時間，他們都在沿着不同的路徑漸漸遠離彼此。一公的隊友因他前期突出的表現排擠他，二公他收斂許多，于是變成了小組裡的透明人，不要緊，還有三公，第三次公演他的舞台設計得到了全隊的認可，他自認為已經拿出了此刻擁有的一切。然後輸了，輸給了陸擇栖和幾位上位圈選手漏洞百出的表演。
其實，陸擇栖和他也沒那麼像。
“程欽。”遠處好像傳來聲音，他擡頭，陸擇栖正直直向他走來，手裡端着一口鍋。
一口鍋。
“這是什麼？”他下意識問。
“……原本是你的生日蛋糕。”陸擇栖把鍋放在桌子上，讓他得以看清裡面的内容物，“現在是巧克力濃湯。”
程欽懷着不妙的預感低頭，隻瞧見鍋底粘稠的一團漿糊：“你是說，湯嗎？”
“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弄錯了劑量……”朱嘉甯悲痛地捂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