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貝曼最後一次向觀衆示意。
掌聲與歡呼織成七重紗,拂過她肩膀。
舞台音響的尾音還尖銳地回蕩在耳朵裡,使得她無力去聽那些喧嚣。
“Amazing,顧,你真是……”合作的出品人一下台就圍了過來。
他是個外國人,中文還說得磕絆,隻能用模糊的肢體動作來表達自己的感受。
顧貝曼對他的熱情冷臉相待。
她着急回休息室看手機。
尹宓的比賽應該在半小時前結束了,不知道她情況怎樣。
“真不愧是首席啊,瞧她傲的那個樣子。”
舞團的其他演員看見她和出品人站在出入口,紛紛從他們身後避讓。
被人群晃動的光影落在顧貝曼頗有本錢的臉上。
盡管濃厚的舞台妝讓人看上去如同鬼怪,高挑纖細但不瘦弱的身形也能透露出東方美人的氣質。
她有恰到好處的豐腴與靈動的眼睛,仿佛仕女圖最妙的具象化。
更何況她還是當之無愧的舞蹈天才,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舞團首席之一。
出品人還綴在她身邊,像一枚锲進牆面的釘子,很難輕易掙脫。
顧貝曼用嗯嗯啊啊的語氣詞應付着,像拽着一根風筝線一樣把出品人拽到了休息室門口。
姑娘們聚集在這裡卸妝換衣,異性不便進入。
總算甩掉了,顧貝曼很不耐地撈起溜出來的發絲别在耳後,一面推開自己專用的休息室大門。
尹母的電話就是此時打來的。
對方顯然掐準了時間。
“小顧,你、你看到新聞了嗎?”
作為長輩,她顯然不想在孩子面前丢掉穩重。
可事情太大,她也不由得慌張。
這種語氣讓顧貝曼的心跳亂了一個節拍。
她立刻翻開實時新聞,看見挂在首頁的“女單一姐因傷退賽,大齡選手的競技之路該何去何從”。
“她說你還有一場沒演完,不讓我們告訴你。”尹母的聲音還在抖,逼迫顧貝曼維持平靜。
“我馬上買票回去,不要着急阿姨。”她勸着對面,也像是在安慰自己,“我馬上就回去。”
等她被耳機摔在地上的咔嗒聲喚回神志,發現行李箱已經收拾整潔,乖乖躺在自己面前了。
她的手機屏幕還亮着,停留在機票訂單的界面。
不要慌,顧貝曼。
她向自己命令,顫抖的手終于穩定下來能撿起掉在地上的耳機。
顧貝曼把它塞進耳朵裡。
她的手機藍牙從不斷開,随機歌單迅速開始播放。
有一道聲音逐漸響起來,越來越大,越來越洪亮。
【凜冽的風冰冷的雨,國定路的落葉滿地
你到底把我家鑰匙放哪裡了】
顧貝曼怔了一下,而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這首幾年前的神曲不是她平常會聽的音樂風格。
還是尹宓傾情推薦,說恢弘莊重嚴肅古典。
從小到大,她們認識小二十年,顧貝曼次次都信她,回回都挨騙。
她深呼吸感到心跳逐漸平穩,耳機裡的歌聲像白噪音一般安撫了她的情緒。
紅眼航班不好坐,尤其是她剛結束這樣耗費精力的交流項目,又小跑着回去收拾行李、趕飛機。
來不及倒時差,她在頭疼欲裂裡爬上八樓來到骨科。
醫院裡到處都能看到聞着血腥味尋來的小報記者。
她這會兒沒心情控制情緒,盡量避開了。
尹宓的房間就在盡頭。
顧貝曼隔着那片玻璃看見她裹着被子皺着眉頭,顯然在夢中也很不安穩。
尹父尹母應該還有工作,請了位陪護留在床邊。
但單人病房仍舊顯得空空蕩蕩,總讓人覺得少點什麼。
她拎着行李,戴着口罩帽子站在人家病房前,卻并不推門進去。
走廊上其他病人和家屬來來往往都多看她一眼。
她的耳機滴了一聲,宣告電量過低請及時充電。
尖銳的蜂鳴壓過了耳機裡的樂聲。
有人從旁伸手過來。她一個應激狠狠扼住。
“别捏、别捏。捏壞了誰給你家妹妹做手術啊。”骨科主任裝出一副龇牙咧嘴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