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娜看向她。
餐廳昏暗的環境原本是為了讓就餐更有氛圍,現在卻成了兩人間最好的遮掩。
她的學生,可能是她最優秀的學生。命運如此蹉跎她,又如此厚待她。妮娜對于她沒能學習芭蕾是有些不滿的,但考慮到當時顧貝曼的狀态,能夠有一條路能選都是幸運。
“你不會有朋友。”這種冒犯的話可能也隻有她會對顧貝曼說了,且顧貝曼能夠忍着聽完,“你是要做大事情的人。你的眼睛裡沒有其他人。尹宓……不夠資格。”
顧貝曼的眉頭皺起來,“她——”
“她可能在滑冰上很有天賦。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你。你從來都沒覺得她有資格和你講話,不然你為什麼總是替她做出選擇?”妮娜神情鎮定,甚至還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外人懂什麼。
“你喝多了。”顧貝曼略帶不快地說,“明天還有行程,結束吧。”
她站起身,順手将椅子推回原位。
一陣悠揚的小提琴聲傳來,餐廳一角的鋼琴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人,流水一樣的琴聲附和上了前頭的小提琴。服務生們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阻塞了顧客的通路。顧貝曼試圖找到一個空隙擠出去,人群卻沸騰起來。
許多顧客也湧過來,用法語不知道在喊些什麼。
顧貝曼用一手分開人群,在窄縫中看到一對情人手牽着手。一位金發白裙的女性張口,唱出了那首非常著名的法國香頌。
“Le ciel bleu sur nous peut s'effondrer
Et la terre peut bien s'ecrouler
Peut m'importe si tu m'aimes
Je me fous du monde entier”
藍天可能會崩塌
大地可能也會塌陷
隻要你愛我
我就不在乎*
她的聲音婉轉透亮,哪怕聽不懂法語,心情裡的甜蜜也像敞開蓋子的蜂糖一樣淌出來。
湊熱鬧的人群在一旁跟着輕輕哼唱,也有起哄拍掌的。
被求婚的那位——一個西裝革履的男性,下颌圍了一圈絡腮胡,看上去很細心地修剪過,被他女朋友抓着手,淚光閃閃的在原地呆住。
歌曲唱到末尾,鋼琴與小提琴都默契停下。有服務生端着一束花過去交給了金發女性。花束的正中央是一個水果硬糖的盒子。走動的時候發出輕微的叮呤咣啷聲。
顧貝曼在這種時候就很讨厭自己的耳朵太好用。她都能想出來接下來的劇情。
女孩跪下,或者不跪,将那束花遞上去,打開糖盒子講述一段過去的故事。男孩眼淚汪汪地說yes,伸手帶上戒指。
然後他們接吻,圍觀群衆激動萬分。
那既定的未來讓她有點氣悶,遂轉身返回餐桌邊。
妮娜并沒有驚訝的神情,正在慢悠悠地品酒。顧貝曼把自己的杯子推過去,從醒酒器裡把最後一點紅酒倒幹淨。
她搖晃着隻有一個杯底的紅色酒液,透過液體的折射去看歡騰的人群。
“哦!”人群爆發出巨大的喜悅,倒映在凸起的酒杯上,映照出一張張扭曲的面孔。
“不喝就不要糟蹋東西。”妮娜教育她。
顧貝曼仰頭悶掉那點殘酒。她不喝酒,不是她不會喝酒。
“是的,你說得對。”她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坦然承認了妮娜之前的話,“我的确看不上任何人。”
她用下巴往那求婚現場輕輕一點,“他們現在如此高興,彼此都認為自己如此幸福與幸運。那麼他們會知道睡在自己身邊的人的真實面貌嗎?他們會在什麼時候離婚?一年、三年、五年?”
“為什麼還沒結婚就要想離婚的事?”妮娜反問她,“此刻的你,此刻的愛,隻要此刻是幸福的,未來是未來的。”
顧貝曼眉頭緊皺,還要說什麼的時候她手裡握着的手機亮了起來。她低頭看到尹宓的名字,臉色一下緩和過來。
“家裡的膏藥你記得放哪兒了嗎?”
顧貝曼算了一下,最後一袋膏藥現在應該放在自己的行李箱裡。
她回複:“我出差帶走了。你什麼時候要,我看讓他們送貨。”
她發完消息又看了一眼時間,“這麼晚還不睡?”
“今天在試着把4F的刃調整過來。如果還是不行,可能要考慮不上F跳。”
“算了,明天就要飛了。”
整個滑冰場上也沒幾個能把勾手跳和後内點冰跳兩種跳躍的刃弄清楚的選手。尹宓的F跳刃一直有點模糊。從前裁判要求不嚴格,這幾個賽季狠狠抓錯刃,尤其是針對尹宓。
她雖然說是技術儲備有4F,實際上有點像薛定谔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