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貝曼很興奮,她的眼睛是現在場上最明亮的東西,熱切又直接的目光點在尹宓身上。尹宓隻能點頭。
顧貝曼高興地笑了一聲,抓住她的手将人帶到了身前。
現在演奏的這首曲子她們都很熟悉——《Adiós Nonino》,譯作《再會諾尼諾》,是阿根廷作曲家皮亞佐拉最著名的探戈音樂之一。
探戈在很多人眼裡一向是豔情的代稱。人們嘴裡說着性感,實際上眼睛幾乎不從女舞者的大腿上挪開。
但這首曲目是他為紀念離世的父親所作,因而比起常規的探戈曲更抒情,聽起來少了那麼一些步步緊逼的激情,也是花樣滑冰項目的常見選曲之一。
上一次它受到衆多關注,還是韓國花樣滑冰女單名将,被粉絲稱之為女王的國寶級選手金妍兒在2014索契冬奧會上的絕唱。
作為女王有始有終,登台是探戈退役也是探戈的落幕之舞,為廣大冰迷反複觀看,成為談及花樣滑冰必然會提到的節目之一。
同樣是2014年,尹宓參加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場奧運會,一路高歌順利進入自由滑,即便沒有登上領獎台,也是一個很不錯的成績。
但等她過完自己十八歲生日,準備去參加世錦賽的時候,厄運接二連三地找上了她。
先是莫名舊傷複發被迫退賽,再是協會故意耽擱流程導緻失去報名資格,最後是一直支持她在外訓練幫助她協調國内事宜的教練意外去世。
明明正是上升期的好苗子就這樣被扔在異國的冰場,和斷了線的風筝一樣無人問津。
那個休賽期人人都在揣測她的命運,國内國外謠言四起。顧貝曼得了尹家雙親委托,在假期一個直飛殺到冰場,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尹宓帶了出來。
那段時間她帶着尹宓到處去玩。黃金海岸、百老彙、世上最大的迪士尼與環球影城,反正尹家負責報銷,顧貝曼也沒客氣。
一個月的寒假,兩個月的暑假,她們看過海浪沖起金色黃沙,夕陽為峽谷染上楓葉的紅調,劇院深藍色絲絨幕布緩緩落下。
更多的時候,她們光着腳踩在家裡的地毯上,把那些喜歡的節目全部變成陸上的雙人舞。冰上靈活多變的運動員在陸上就變成四肢不協調的笨蛋,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
多數時候是顧貝曼帶着尹宓,手絆住腳,腳絆住手,有時候是尹宓看着顧貝曼獨舞,最後總以樓下住戶憤而敲門結束。
“這要怎麼跳啊?我都快忘光了。”尹宓有一點退縮,奈何顧貝曼的手和腿都已經纏上了她的腰,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兩人的距離減到零。
“這有什麼關系?你是在和我跳舞。”顧貝曼一腳踢起裙擺,接住後将它挽在了腰上,“你難道不想和我跳舞嗎?”
探戈是腳步的藝術,尤以女舞者那雙腳後跟幾乎不落地的靈活的腿為甚,讓人看得眼花缭亂。
顧貝曼帶着尹宓,又是在陸地上,當然隻能一步一步引導。
這種臨時的邀舞都是阿根廷探戈,隻有幾個上下連續的套路,剩下就看領舞人的本事。
顧貝曼緊緊貼在尹宓耳邊說話,“右後外結環。”
尹宓依言而動單腳旋轉。顧貝曼向前緊貼,用大腿架住了尹宓沒收回來的左腿,“變落地姿勢。”
她上身微側讓開動作空間,帶動在尹宓背後的手輕壓示意對方身體向前傾過來貼緊,同時放下腿在尹宓的腿上擰了一圈。
“右後内轉三,左前内雙三,右前外轉三,華爾茲小跳。”顧貝曼帶着她旋轉,手浮在她的腰部控制距離。
尹宓完全放松自己。她隻要跟着顧貝曼的手和腿動就好,如果自己搞不清要做到什麼程度,顧貝曼會迅速反應出一個相似的花滑動作來幫助理解。
“你看,這不就跟上了。”又是一個重音,顧貝曼重踩地面,一個拉遠距離又馬上拉近。
尹宓撞進她的懷裡,顧貝曼低下頭來和她額頭抵額頭。
上身緊密糾纏,下身帶着進攻與試探。探戈猶如愛情,勢均力敵,合作無間。
人們用各種語言追尋風與重力,其實它們都藏在舞者的裙擺下。黑色的裙擺展示了迅疾與力,張開一片陰影,為兩位主角隔出私密的天地。
顧貝曼不是專業探戈舞者,但她這種暴君,從來不管規則。
尹宓覺得自己像是一棵藤,被顧貝曼擺弄着用各種姿勢纏在她這個軸上。首席的身體抱起來很軟,但一發力手下的肌肉又硬如岩塊。尹宓的四肢陷進去,能清楚地感覺到肌肉發力時血脈隐隐的彈跳。
而她腰後的手一直緊緊禁锢,強迫她不能遠離也不能躲避,無論是耳鬓厮磨還是呼吸交纏。
手風琴聲關了一下,随後樂曲的節奏驟然加快。
顧貝曼往前緊逼幾步,身體前傾壓着尹宓讓她大幅度後仰。尹宓是一張張開的弓,被顧貝曼上緊了弦。
弦繃到極限,樂曲在最高潮拉長音。
然後驟停。
誰都不能說這是一支好探戈,但誰都會說她們跳了一支好舞蹈。
顧貝曼拽了一下尹宓讓她起身,而後輕輕一推。兩人默契地分開兩步,展開雙臂向觀衆緻意。
周圍有人在吹口哨。還有看熱鬧的人在起哄。
“你的手……放的不太規矩吧?”尹宓在兩人交錯換位的一瞬喘息着問。
顧貝曼笑得正經,“是嗎?你不是說忘記怎麼跳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