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尹宓票買得輕松,顧貝曼話也說得輕松,臨到頭來還是不輕不重地出了岔子。
所以有控制欲的人大多容易高血壓,畢竟生活就像掃雷,搞不好就能在你想不到的事情上爆一個。
那時候正是兩站巡演之間的休息期。以前舞團可沒這種好心,當年最厲害的兩位首席一周跳三場都是基數。這麼大的強度下來,鐵打的銅人都能磨平三寸,更别說人的骨頭。
輪到顧貝曼了,這家夥可不講什麼服從安排。上頭把排期傳給她本意隻是過個眼,沒想到這位直接就是兩個字“不行”。
顧貝曼長大這些年把一身暴君的脾氣往内收了不少,再加她平常都會挂着微微的營業笑容,在外人一打眼看來果真是個古典舞的首席,氣質溫潤性格恬淡,除了傲一點獨一點沒有不好。
天才嘛,都是有惹人不快的本錢的。
可惜他們不知道,在顧貝曼沒有收斂狗脾氣那幾年,她甚至幹過直接在賽場上和評委對罵并且直接攪黃了頒獎典禮的事情。
事發在舞團結束了下午排練,舞蹈演員們紛紛散去的時候。
顧貝曼跳女主演,和編導走在最後聊幾句和舞劇相關的事。她總是覺得這劇劇情實在簡單,三歲小孩都能一眼看穿,似乎有點對不起舞團的金字招牌。
編導倒是覺得舞團的金字招牌來自他們這些在舞台上流汗又流血的舞者們,劇不劇情的其實并沒有那麼重要。
“不是什麼事都要搞得高深莫測的,你以為講一個簡單的故事很容易嗎。”編導老師笑着和她走過劇院的通道,路過一個小小的天井。
他們舞團别的不說,主體建築可是請的建築大家操刀,特意強調了什麼人與自然的密不可分,因此專門有一節長廊引用了中式園林移步換景的精髓,用一種奇異的規律分布着不同大小的透明玻璃,露出不同方向高牆背後的景緻。
有一扇玻璃就是按在頭頂,太陽角度正好的時候可以從這裡投下一縷天光。
但現在,那扇天窗透出來的是一片電閃雷鳴的景象。
編導老師的步子慢慢停了,“已經十月了,怎麼會還有雷陣雨?”
這幾年氣候異常,春秋被無線壓縮,冬夏各憑本事搶日子。顧貝曼沒覺得是什麼大事。
“唉,夏氣長而不斷侵秋時,容易出流血事件啊。”古典舞的編導們為了排劇目什麼東西都能抓來做靈感。
再加上古典舞有一個分支叫漢唐舞,裡頭的曲目都是從壁畫啊、雕塑啊、磚塊啊這些文物上頭複原的,就導緻了這些舞劇的編創老師更是會和一些傳統的、神神叨叨的東西碰上。有不少往外一坐,還真有點世外高人的氣度。
顧貝曼嘛素來不信這些,即便她在自己身上就見過神迹,大概是這種超越普通人的經曆給了她不同。若神秘就是這樣,那也太沒本事了。
沒想到編導那張烏鴉嘴一語成谶。
她們原本朝停車場走。因為要出門,顧貝曼特意開了車來,準備晚點去接尹宓順便就去遊樂園的主題酒店住下了。
結果車沒提到,先聽見一串不可入耳的髒話。停車場呢又是地下,回籠似的結構把那些難聽的話越傳越兇,連顧貝曼都微微皺起眉頭。
編導老師是個熱心人,平常團裡姑娘小夥遇到些什麼都愛同她唠唠,她也會認真聽完,再給出支持。團裡有幾對情侶鬧分手,還是編導給勸和,或者真不合适的斬亂麻。
她聽見這聲當即就循聲去了。顧貝曼本意不想摻和,奈何這倆點背的居然就在她停車的位置附近吵架。
吵架的人是一男一女。顧貝曼看了兩眼,總覺得這女孩啜泣的音色有點耳熟。
她拿這段音調在自己的大腦裡過了好幾次,終于想起來,這是今年剛簽進來的兩個女孩,之前和自己打過幾次招呼。
顧貝曼人冷,每次也就點頭示意,從來沒過問對方姓名和專業。
沒想到今天碰上個這麼尴尬的場景。
編導老師已經試圖介入,“诶诶诶這是怎麼,有話好好說,都歇歇氣。”
她站到兩人之間,打算把雙方先隔開一段距離。編導也是知心大姐做多了,知道心理上分離的前提是物理距離。
沒想罵人的那個男人嘴裡不幹不淨,轉移炮火對準了編導。
他們最開始站在兩輛車之間的空車位裡,男孩在外女孩靠内。編導插進去之後摟着女孩,原本是想讓那男生退開,讓她們倆先出去再說話。但對方不讓,還一步步往裡逼,硬生生把兩個人逼到了牆邊。
女孩已經隻知道哭了,編導還算冷靜提高了音量,“你幹什麼!”
顧貝曼原本是打算走的,奈何他們站那個過道是自己的駕駛位開門的地方。
“草你媽關你屁事!沒事管别人家事!”男人的污言穢語逐漸朝着下三路去。顧貝曼挑了一下眉頭,這位肯定不是他們舞團的,至少很肯定不是古典舞的,不然沒道理張嘴就得罪一位能提攜自己的貴人。
總怎麼在車庫裡吵吵嚷嚷想什麼樣子,首席抻了抻腰,走到那兩輛車圍除的間隙裡,“借過。”
她聲音不大,但在這個毛躁的氛圍下鎮定的像一塊冰,順着大家的後脖子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