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人是突然住院的,工作是不能不幹的。她雙親手底下還有好幾組學員嗷嗷待哺等着教練回來上課呢。等送走最後一組學生都九十點鐘了,再虐待老人跑來跑去也不好。
護工雖然請了,但臨時入院很多東西都沒準備齊全,她媽這種從小在訓練場長大的指望不上,護工又是顧貝曼聯系的,顧貝曼上一天班,接了護工七八條微信。
急用的她請了跑腿,不急的下班後給她爹提過去。
她爸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當運動員時輕傷不下火線的鐵血作風慣了,愣覺得醫生大驚小怪想要訛他那點醫保錢,就一天已經跟醫生們鬧過幾場,急着要做完治療出院。
顧貝曼不慣他這種德行,撈起袖子進了病房,“你要治治,不治出院。”
她說這話的時候說出了“愛死死”的風度,讓這個試圖通過鬧事來挽回自己權威的男人被震懾住了。
因為顧貝曼不是開玩笑,也不是什麼刀子嘴豆腐心,她是真幹的出來她爹說一句不治了立刻辦出院手續這種事。
他立刻老實了,隻是被晚輩下了面子,尤其反駁他的還不是兒子是女兒,更讓他大為光火。女人的賢良淑德這小崽一點不沾,也不知道韓曉梅這蠢貨怎麼教的孩子,還讓她不男不女地亂搞關系,他嘴裡嘟囔着,試圖找回主動權。
顧貝曼挪動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椅子碰在地面铛的一聲,把那些不滿的言語都撞了回去。
“你不用跟我擺顧大教練的譜,我不是你的學生,也不是你們那些互相捧臭腳的同行。”顧貝曼平常不笑的時候眉心總是向中間微微蹙起,顯示出一種隐約的憤怒,“還有,别去找尹宓的麻煩。”
小行業最不好的一點就是資源壟斷,這群教練之間大多數都能通過七七八八的關系聯系上,一個教練可以放心大膽地歧視學員嫌貧愛富,故意拖延學習進度要求家長付更多的課時費,通過辱罵、暴力對待學員來滿足自己的私欲,而學員無法反抗。
因為一旦提出異議得罪了一位教練,就等同于得罪了所有教練。
他們嘴裡那句讓你找不到地方訓練可不是一句輕飄飄的狠話,而是陳述。
從顧貝曼小時候到現在,她也見過聽過不少有天賦的選手被這樣逼迫着離開了賽場。
所以她說現在這個狀況都是他們活該。包括她父親的癌症,說不定也是這些年作惡的報應。
顧貝曼沒有把話都說出來,隻透露了一點,看着顧父的手抓住身邊的欄杆一點點握緊,手背上迸出一根根青筋。
她确信對方把話聽進去了。
“我是為了你好。”也許是意識到顧貝曼并不害怕撕破臉皮,顧父做出了一副慈父的面孔,“你媽性格是嚴厲了些,可她也是擔心你。”
“她可不擔心我。她隻害怕我把尹宓帶壞了。”
“哪裡有不愛自己女兒的媽媽呢,同樣爸爸也是愛你的啊,不然你跳舞這麼多年花了這麼多錢是誰給你出的。”
“來來回回就知道拿錢綁架我。是啊,你給了錢,所以我這不是來回報你了。”顧貝曼懶得陪他演父慈子孝,站起身,“我來就是送躺東西。你好好治,别舍不得錢。至于别的,我可不像韓曉梅那個蠢貨,聽你兩句好話就被糊弄。”
懷柔失敗,顧父目露兇光,“你他媽的,養你不如養條狗。女的生下來就是要結婚生孩子的,你跟她混在一起算怎麼回事!你媽在你這個歲數都帶孩子了,再等兩年出去賣都沒人要。”
顧貝曼居高臨下地看他,醫院統一的白熾光從她背後打過來,逆光下暗色的輪廓壓着顧父那蠻橫的嘴臉。顧貝曼搖了一下手機,“你忘了上次是誰把那些資料交上去的了?”
顧貝曼慢慢地俯身逼近他,語氣很慢地說:“我也不介意大義滅親。”
說完她正正地看着顧父,看着他臉色如同打翻了的調色盤般變換,看他往後老老實實躺平在床上,看得他最後鬓邊流下一滴熱汗。
顧貝曼直起身,如同一位獲得勝利的君主,昂着頭挺着背邁出了病房。
雖然暫時按住了家長這邊,顧貝曼還是擔心他們會私下裡找尹宓的麻煩,或者他們不用親自動手,隻要微微推波助瀾,越是同行越知道怎麼毀掉一個運動員,微信上又跟尹宓囑咐了兩句,順便敲打了一下尹宓的教練。
這位從前和她們有同冰場的交情,不然當年也不會頂風作案把尹宓收進來,雖然當教練是教不了尹宓什麼,但目前為止至少是沒有幫倒忙。
好在尹宓已經打算退役,不然讓她這麼提心吊膽地過日子遲早心态崩潰。
教練應該也是下班了,消息回得很快。
“我還沒問你對我的王牌選手幹了什麼,你先來興師問罪了,有沒有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