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笑笑低着頭，從她身邊的空隙鑽進去，端着菜出來時，她還在門口堵着，“奶奶，阿媽吃完飯要喂水生……”

“别拿水生說事，我看你就是想偷吃水生的！别以為林金洋護着你，就能尾巴翹上天，等你過了十歲，我就把你送走，讓你跟水生搶！”

她已經很久沒說要送走覃笑笑的話了，像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說着玩玩的，她又說：“人我都聯系好了，過完年就把你送走，省得你将來還跟水生搶東西。”

覃笑笑又害怕又委屈，低着頭辯解：“我不會和他搶。”

“你還不搶？你現在念書用的每一分錢都是水生的！”

“那，那是阿爸的……”

“林金洋的每一分錢都是要給我孫子的，你憑什麼用！小雜種！”她叉着腰，口水随着她吐出的每個字噴出來。

覃勤聽到動靜跑過來，小聲說：“娘，吃飯吧，水生都餓了。”

覃奶奶轉過頭，口水立馬噴到覃勤的臉上：“是我太久沒發火了？你都敢蹬鼻子上臉了！到底誰是你娘，你看清楚了沒有！”

小水生嘴一癟，哇哇地哭起來。

覃奶奶對此見怪不怪，心裡的怒火不願當着孫子的面發洩，再次轉過身，沖覃笑笑喊道：“白眼狼，一群白眼狼！”

她已經很久沒有發這麼大的火了，要不是小姑子有事路過她家，幫她算了筆賬，她還不知道林金洋背着自己給覃笑笑那個小雜種花了那麼多的錢！

她本來要質問林金洋，但一看到覃笑笑，就控制不住心裡的憤怒，先發洩了一通。

發洩完，她氣沖沖地回屋裡躺着，一會兒說她的水生好可憐，錢都被雜種用去了，一會兒說她活不長了，遲早要被林金洋氣死。

覃勤盛好晚飯送進去，她一邊哼唧自己命苦，一邊大快朵頤，吃完了還不忘罵覃勤不識好歹。

大概是罵累了，她躺回床上沒多久就睡着了。

林金洋回來時，屋裡靜悄悄，他感到頭疼，轉過身坐在家門口。

明年，他帶的班就要畢業了，可是班裡大半的學生家長明确表示不會再讀初中，問他們為什麼？

女孩的家長說辍學後可以在家幫忙多幹活，過幾年有條件的就送到鎮上工廠上班，沒條件的就先找個人訂親；而那些男孩的家長大多覺得孩子不是讀書的料，認識個字就可以了，以後出去打工也不會吃文化的虧……

他今天去那些學生家裡做思想工作，被好幾家轟了出來，現在回到自己家，突然想到丈母娘也經常說女孩讀書無用，說小學讀完就不讓笑笑繼續上學了……

他覺得自己有點可笑，自己家的問題還未解決，還跑去勸别人讓孩子繼續讀書。

覃笑笑吃完飯沒敢在堂屋寫作業，怕覃奶奶随時沖出來罵她。

覃勤在窗戶下面臨時搭了塊闆給她當桌子用，她寫完作業站起來收拾書包，透過窗戶看到林金洋坐在門口，趕緊跑出去，喊道：“阿爸，你回來啦！”

林金洋回頭，看到女兒的笑臉，心裡的苦悶一掃而空，笑說：“作業寫完了？”

“嗯嗯。”覃笑笑坐到他身邊，“阿爸，阿媽給你留了飯在廚房，你怎麼不去吃飯？”

“我等會去吃，别坐在這裡了，髒，趕緊洗洗上床睡覺吧。”

覃笑笑搖搖頭：“阿爸，我陪你坐一會兒。”

“嗯？怎麼了，有心事？”林金洋緊張地說，“和同學處得不好，還是你奶奶？”

覃笑笑跳級後變化很明顯，以前問她學校裡有沒有發生有趣的事，她能叽叽喳喳地說一路，而現在她總是搖搖頭，說沒有。

她是跳級生，也是插班生，班裡的同學已經在一起相處了三年，她想融入其中肯定需要時間，林金洋相信她可以，可是事實好像不是這樣。

“阿爸……”

她看着阿爸的眼睛，心虛地低下頭，她嫉妒張月的事要不要告訴阿爸？可是奶奶說明年就送她走，如果阿爸很生氣，會不會站到奶奶那邊？

“做錯事了？”

覃笑笑驚訝地看向林金洋，“阿爸……”

林金洋摸摸她的小腦袋，綿言細語道：“你既然來找阿爸，肯定是想坦白，阿爸教過你，知錯能改也是好孩子，你還記得吧。”

“嗯。”

覃笑笑決定坦白前，先申明一下，“阿爸，我不會和水生搶東西的，我現在還不能掙錢，等我可以掙錢了，我不會花家裡一分錢，所以無論你多生氣，你都不要把我送人，好不好？”

聽完這番話，林金洋的第一反應是，什麼叫和水生搶東西？這是誰誤導她的？第二反應是，她到底做了什麼壞事，能讓她覺得自己會把她送人？

他一下子坐直，說：“笑笑，你花錢，那不叫和水生搶東西，你是我女兒，水生是我兒子，你們是親姐弟，你有的，他也有，他有的，你也有，懂嗎？”

覃笑笑緩緩地點點頭。

“好，那你說說，你到底做了什麼？”

“我，我嫉妒張月。”

“……”林金洋一頭霧水，引導地問道，“你嫉妒她什麼？”

“我嫉妒她被選去拍電視劇了……阿爸，我下次不敢了，您别生氣。”她越說越小聲，害怕看到阿爸發火的樣子。

林金洋忍了又忍，最終實在忍不住，放聲大笑：“哈哈哈哈，笑笑，告訴阿爸，你是跟誰學到‘嫉妒’這個詞的？”